艷陽高照，洪都府西城。

城門口兵丁雖然沒有仔細盤問太多，大都躲在城門底下陰涼處，列隊檢查過往車輛、行人。不過，這種事情也只撐得住那么看上兩眼。畢竟這些人至于真良民還是假良民，大概是這些守城兵丁一時間是分不清楚的，能做的當然就只有他們最喜歡的事物之一——收稅這件事情了。

進了洪都府城池，四下的人數非但沒有減少，反而看起來還有些更加熙熙攘攘的，各處街道上的往來人馬可謂是是絡繹不絕、摩肩接踵。

仔細看去，其中又尤其是以糧車為最。分別有著推著獨輪車的步履蹣跚年老布衣，再到推著小木車，甚至是趕著騾車的莊稼漢，還有馬車運輸的成堆高質量糧草，還真是高質量阿運貨物的牲口都是用的不一般的大馬……

朱棢主仆二人混跡在人群中，不停的走過數個街道，前往各個糧食鋪子問詢糧價的士卒先后過來匯報了一番價位，十個鋪子里邊有九個低價買糧的。然后其余粗鹽鋪子，布匹鋪子里等地方全是漲價厲害的地方。聽的朱棢是一陣搖頭，好不容易帶起屯田風，稍微遏制住了些許高稅收以及苛捐雜稅。沒曾想到，小老百姓終究還是沒有什么定價權利，該吃虧的時候還是只能心甘情愿被動吃虧。千辛萬苦日曬雨淋種出來的糧食，到了收獲的時候反而賣不出個好價錢了。并且平日里那些生活所需要的東西還漲價了，尤其是鹽巴和布匹。一個人人體必須品，一個是準備過冬的物資，可真是討人心煩。

瞧著繼續逛下去還是這么回事，反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商人也是，朱棢轉身就喊了聲陳四：“不逛了，今天就到這吧。陳四，招呼散出去的士卒們準備回營了?！?

陳四這邊還在東看看西瞧瞧，正起勁，聽到朱小老板的聲音趕緊的瘋狂答應。隨即安排跟著的士卒集合隊伍去了。

哼哼。既然府衙官吏都不怎么站出來管管事情，一副任憑這群人肆意漲價降價的架勢，那接下來這個糧價的行情如何發展可就由不得你們了，咱還非得湊湊熱鬧不成。

朱棢心里一陣胡思亂想以后，瞬間就有了主意。不過目前財力有限，那就只管個一縣之地吧。

“陳四，差個人去把坐鎮酒作坊里的馬大叔他們叔侄兩人請來軍寨一趟吧，也是許久沒曾去看過他們了?！?

“是。”

陳四聽完就又轉身招呼了一個士卒聽命令辦事去了。

“呼?！?

果真是有銀子萬事不慌阿，想起釀酒作坊這個金鴨子那沒日沒夜下金蛋的樣子，朱棢心中的底氣越來越足了起來。有句話，錢壯慫人膽，還真的沒說錯。

這遇到事情了，那不就直接砸錢開干嘛。還真是越想越爽啊，尤其是想到斷了那些奸商財路的時候，怎么就這么巴適，這么舒坦，這么愜意呢。

心情一好。

那不是直接買買買，買起來。

朱棢每每路過一個小攤子，看到中意的東西，抬手就示意陳四差人給這個攤子里的東西全部打包買光。

兩個字，有錢，就是這么豪橫一下。

陳四提著大袋小袋跟在朱小老板后邊，看著前方還有些意猶未盡準備繼續朝著一個攤子走過去，趕緊的沖上去攔住了這個沖動的消費狂人。

“主子，您…您先等等，末將等人身上可都已經掛滿了?！?

朱棢回頭：“霧草，怎么就突然有這么多了。東西擱著身上干嘛，趕緊去雇個車子送回營地?！?

“好嘞。”

幸好自己跟隨的這是個聽勸的主，陳四心中一陣放松，接著就喊人雇車子去了。

“對了，多置辦一些吃食，然后去咱軍伍中的農場里倒騰些肉食，今晚軍中辦個篝火晚會，給兄弟們燒烤些吃食?！?

朱棢的話音落下，旁邊的士卒都有點兩眼冒光了，雖然這個篝火晚會是個什么東西不知道，但是朱小老板后邊那句給大伙整些吃食可是聽的一清二楚的，眾人可不就干起活來更賣力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手頭上的東西裝車，然后趕緊趕慢的跟著主子回營了。

日落西山，天地間的的色彩逐漸昏黃暗淡了下來。

此時朱棢所待著的軍寨中，伙房的人馬可是已經忙活不過來了，無數的豬、羊被當場宰殺，然后處理成巨無霸厚實的一大串一大串的肉串。畢竟是自己的農場出品，可不就是無所顧忌。甚至連當值警衛朱棢的一部分士卒都被安排過去幫忙拆解這些大肉了。至于清洗青菜瓜果之類的事情，可不就更是有手就行，得到消息的諸多在營士卒可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活動。驚喜來的就是這么的突然，不只是晚間的操練暫停，還有那么多肉食運進營寨中，諸人幫手的可不就是摩拳擦掌。至于剩下的一些無事空閑的家伙，可不就是沖向了校場中狠狠地操練自己，期待空出個肚子去裝那滿滿的肉食。畢竟今天朱小老板可是發話了，量大，管飽。

如果對于那些屯田士卒來說，攝入大量的肉食可能會身體吃不消，甚至可能大病一場的都有。但是對于這群銳士營士卒，打創建之初，朱棢就好吃好喝供著的軍隊，消化肉食可不就是輕而易舉。再加上每日一練的大量運動，配上這這難得的打地主時機，可不得大力的把握住，眾人都各自暗暗下了一個吃窮了朱小老板的心思。

……

營中如火朝天的熱烈，馬氏的老管家，也就是如今負責掌管釀酒作坊的馬忠，馬大叔也適時領著后輩子侄馬有才跨進了營房。

剛一進來，他就被營寨中的氛圍所感染。直娘賊，走南闖北這么久，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氣氛活潑似火的軍營。

那一道道寬厚的脊背，根本不在乎流出來多少汗水，身體肌肉、關節承受多大的壓力，瘋狂的拼命操練自己的身影。這等青壯，可著實讓人眼饞阿。

經過指引，兩人找著了正在陰涼處乘涼的朱棢，趕緊迫不及待的起身走了過去。

“馬忠”

“馬有才”

“拜見小主子。”

“來了阿，不用拘泥禮節。勞煩你們辛苦酒坊的事情挺久了，晚上給軍營里的人放個假，搞了個篝火燒烤晚會，請你們過來嘗嘗鮮。”說著朱棢就拍了怕旁邊的草地，“都過來坐著歇會嘮會嗑，營里的大廚們還有一會忙的?！?

“是?！?

馬忠二人瞧著朱小老板好像有話說，就紛紛坐在了他的旁邊。

“小主子，目前的酒作坊日產燒酒的酒量已經觸碰到萬斤水準的邊緣了。不過這個水準在此處幾乎已經到了極限，如果還想增加產量，就需要另外選址建造一座新的作坊，并且繼續置辦設備才能提升了?！?

“萬斤嗎？擴建的話先不急，最近恐怕會有諸多軍伍出征，可能會征用一批糧草。到時候作坊建造好了，糧食跟不上，那不是白白浪費銀子填進去?！?

“是?！贝蛘痰南?，馬忠也是早有耳聞，不過沒想到的是小主子如此年紀，能夠禁得住此等數量真金白銀的誘惑，可真是古今罕見阿。這讓自己早已準備好勸諫的說辭，已經可以沉睡長眠了。不過他的臉上更多的是欣慰阿，主家可以出的如此聰慧的少主，并且還是自己跟隨的，今后的小日子可不就是越來越有盼頭嘛。

“不過作坊不擴建，還有額外的事情想請馬叔扶上一手?！敝鞐煵[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忠誠家生子。

如此客氣，一時間馬忠慌忙擺手，并且連呼不敢，不敢，不敢。

“還請小主子吩咐?！?

“馬叔也知道，作坊的雛形已經有了，本錢咱不缺，執行的勞力也是大把余著的。但是就是這管理的人員以及各個大小賬房，不安排上自己的人終歸是放不下心的。不知道馬叔是否還有余力替咱訓練一些此類人才出來。如果可行的話，咱就去信母妃，再求上些許識字會算數的過來幫襯些許。”朱棢就看著馬忠的眼睛正色道。

馬忠未曾猶豫，以及年歲尚可，精力也還算充沛，既然小主子如此看得起咱，那還有什么說的，立即抱拳說道：

“承蒙小主子看得上微末手藝，家仆敢不效命?！?

“好，那過些時日可就全權拜托馬叔了。”聽的眼前這個把釀酒作坊以及燒酒銷售事宜管理的有條不紊大能同意以后，朱棢可是開心的不要不要的。

第一個事情圓滿解決，那就趁熱打鐵繼續第二個吧。朱棢就把目光投向了這個釀酒一道的家生子馬有才：

“有才阿?！?

這還能有自己的事情？馬有才頗有些不明所以，這是鬧哪樣阿。不過他也未曾猶豫就抱拳：

“請小主子吩咐”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這句話可曾聽聞過。”

原來是考驗自己阿，不過自己這幾年為了釀酒可是各種古籍翻了個遍，這種送分題可不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嘛！馬有才頗為自豪的解釋到：

“這段選自《莊子·山木》一文。說的內容就是君子的友誼淡得像清水一樣，小人的交情甜得像甜酒一樣。準確的說就是君子之間的交情，并不因利益驅使而怎樣，小人之間的交往，卻多因利益驅使，利益過后，人與人如過眼云煙。君子之間，不因無利益不互相關心，小人之間，卻多因利益關系而互相勾結?！?

霧草！這下可是輪到朱棢張目結舌了，自己說這句話的目的只不過想點出那個引子，醴這個字而已。不愧是經歷著社會毒打的古代讀書人，隨便一句話都能找到出處，并且引申出一大段的東西出來。但是，這也太過耿直了吧。

朱棢豎起了大拇指：“有才當真博聞強記也?！?

“不敢，不敢，少主謬贊了?！瘪R有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基操基操。這要是讓那些倒背如流的文人出來，可不得好生嘲笑一番自己。

朱棢繼續一本正經說道：

“今日我們要說的就是這個醴，有才應該知道。這是我華夏最早的酒類飲品之一，另外兩個就是酪和酒。當然，酪和酒暫且不提，就說說這個醴，怎么樣，可有法子給咱整出來些許?！?

原來是說的飲品而不是四書五經和詩詞歌賦這些阿，那就好那就好。馬有才的心中長舒一口氣，甚至聽到后邊，還原出來醴這種酒類飲品，那我可就來勁了。仔細搜羅了一下腦海中殘存的些許資料，好像還真是有點品頭阿。

“不知道小主子說的可是有清酒之稱的醴。”

還真聽過阿，那看來咱的大明版啤酒有望出世阿。朱棢都要兩眼冒星星了，天氣大熱的時候燒烤配冰鎮的啤酒，可不就是美滋滋透心涼。

“對的，有才當真不錯阿。正是這個相傳起于石器時代的醴，冬日燒酒夏日冰鎮醴酒，咱要把酒這個飲品徹底塑造起來。不過咱聽說由于度數太低，制作方法似乎在唐宋時期就已經遺失了?！?

夏日冰醴冬日燒酒，馬有才內心不停的念叨著朱小老板的話語。當真是不得不贊嘆這個想法阿，一年四季不斷，何止是打響品牌阿，簡直就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不過這個做法，還真是失傳了，不過這個時候此前查閱古籍的時候一句話映入眼簾，馬有才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用曲制酒，用蘗做醴。”

然后他的腦海中瘋狂的演繹出了一副副從石器時代，歷經北魏，隋唐，兩宋時期摻和其中的釀酒工匠制作酒曲的過程。起先是不分發霉的、發芽的谷物，一股腦全部用來釀酒。后來釀酒產出以后逐漸發現，發霉與發芽成分不同的谷物釀造出來的酒味截然不同。于是人便把其區分開來，分別把發霉的谷物用來釀酒試試，叫作“曲”。把發芽的谷物也單獨用來釀酒，稱作“蘗”。到后來更是進行了各種嘗試，發現出了越來越多種類的“曲”和“蘗”，不過最終“蘗”的釀造的酒度數過低，可能是衣服都穿不暖吧，這些時代的人們更多的是喜歡度數高的飲品，于是“曲”逐漸開啟了制霸之路，甚至到了最后“醴”的釀造方法都失傳了。

看著眼前的酒道人才陷入了沉思，朱棢也沒有多加打擾，你慢慢想，可千萬多想一些阿。早知道僅僅一個燒酒就貢獻出這么多銀子的收入，要是再加上一個夏季冰鎮啤酒，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醴酒。哼哼，全華夏，甚至是全世界的市場，咱都準備包圓了。

幾處篝火點燃，裊裊炊煙自軍寨中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