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可否。
動亂的時代同樣也是絕望的時代。
陸青在小區花池旁幫一具女性尸體合上雙眼后，便打算返回避難所。
路過一棟居民樓。
一對爺孫二人的對話，卻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爺爺，今天能不能不吃樹皮了呀，連續吃了三天，我肚子漲的生疼，想上廁所，都上不出來。”
“傻孩子，吃飽，才有力氣取暖。要是不吃，明天氣溫再降，咱們爺倆挺不過去的。”
“可，可我想吃肉啊。爺爺，你要不去問隔壁樓的二龍哥借點肉吧，我真不想吃樹皮了。”
隔壁樓……
孩子口中所說的二龍哥，應該就是那幾個以同類遺骸為食的家伙。
“浩浩啊，畜生和人最大的區別，就是人，知廉恥有底線，他們吃肉，我管不著，但我們不能吃，懂嗎？爺爺我那個年代，雖沒經歷過酷寒，但同樣遭遇過饑餓，那個時候，別說樹皮了，樹溝里的土，都有人吃呢，爺爺我不是照樣活下來了嗎？”
“土，好吃嗎？”
“烤熟，烙成餅，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就和你之前給爺爺喂的薯片，是一個味道。”
“真噠？那爺爺，我中午想吃土，不想吃樹皮了。”
“乖，中午先把樹皮吃了，爺爺晚上給你烤土吃。”
“嗯。爺爺，我聽你的。”
陸青抬頭看了眼天。
不知為何，他覺得，被烏云遮蓋到密不透風的天空，突然亮了一些。
絕望，一定存在。
但也總有人會在絕望中尋找一絲希望。
盡管這絲希望，很渺茫，很脆弱。
“爺爺，媽媽哪個時候回來啊，她已經外出五天了。”
“媽媽是出去給你找，你愛吃的小熊餅干去了，等找到小熊餅干，媽媽自然會回來的。”
陸青想起了剛才在花池旁的女尸。
女尸四肢被嚴重凍僵。
而在四肢凍僵的情況下，她還用手指奮力扒著地磚，朝這個方面前行。
她懷中，還緊緊抱著兩盒淡藍色包裝的小熊餅干……
陸青剛才想取。
費勁力氣，卻怎么都取不出來。
……
“咚~咚~咚~”
“誰呀。”
老人家踉踉蹌蹌的推開門。
門口，無人。
但放著一個堆滿物資的碰碰球。
碰碰球旁的雪地中，還勾畫了一副能前往官方避難所的路線圖。
直線距離三公里。
吃飽喝足。
明早天亮出發，趕天黑，應該能到。
陸青自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大善人，動亂開始的這幾天，光被他親手了結的性命，便超過雙數。
但聽完爺孫二人的對話后，他的惻隱之心，難免還是動了。
這個時代。
人。
難分善惡和好壞。
陸青也只是遵從內心的意愿，在想做事情的時候，去做點。
僅此而已。
……
物資白送出去。
還外加白送出一個碰碰球。
回避難所后，陸青坐在沙發上，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
“外面什么情況？”端了杯熱茶給陸青，穆思慧有些好奇。
“慘。”陸青回。
“有多慘？”穆思慧追問。
“壓抑而又充滿絕望的慘。”陸青說。
其實看著陸青抽煙時，眼中時不時的閃過一抹滄桑，穆思慧便對外界的情況能猜到個八九不十。
于是她開口勸了句，“別往心里去，你要想，官方避難所里生活的民眾，最起碼，生活是有所保障的。渝城乃至大夏，人太多了，災變來的太突然，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對不對？”
“嗯，我知道。”
穆思慧不開導，陸青也能想明白。
只是……
剛才在外面的所見所聞，勾起了陸青前世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
雙重絕望。
讓他有點難受罷了。
“中午想吃點什么？”穆思慧開口。
“有啥？”
“早上你走后，我去植物培育室轉了一圈，發現你之前種的韭菜漲勢喜人，可以吃了。要不，咱們中午炒個火腿腸，再炒個韭菜炒蛋，吃米飯？”穆思慧提議。
“好。”
兩道家常菜，外加煮個米飯，用不了多長時間。
陸青剛把一杯熱茶喝完，午飯便做好了。
“給，筷子。”
三人圍在茶幾旁吃飯。
一口韭菜下肚。
陸青只咀嚼了一下，便將冒著綠色汁液的新鮮韭菜全都吐到了垃圾簍里。
“你確定，你炒的是韭菜？”陸青微微皺眉。
這話，把穆思慧問蒙了。
她一頭霧水的回道，“是韭菜啊，培育室里，也只有韭菜漲勢還可以，我就算一夜沒睡，也不可能把菜看錯吧，更何況也沒有別的菜能吃呀。”
“那你嘗嘗。”
穆思慧和柳笑笑同時夾筷子嘗了一口。
片刻后。
她們的反應比陸青還大。
二人不僅把菜吐了，還不停往嘴里灌水，漱口。
“我去，這韭菜，咋這么苦啊。不僅苦，還很澀，就像嚼臘一樣。”柳笑笑同樣皺眉。
穆思慧搖頭，“火腿腸和韭菜炒蛋我都只放了油，鹽，味精三種調料。炒火腿腸沒怪味，那意味著和調料無關，雞蛋也是新鮮的，十有八九是韭菜出了問題。”
韭菜有問題。
可不是小事。
因為植物培育室里，還有其他農作物。
陸青連忙放下碗筷前去查看。
培育室內。
其他農作物，要么沒長熟，要么只是發了一些新芽，唯獨韭菜郁郁蔥蔥，還能再炒幾頓。
陸青隨手摘下一株生韭菜，放入嘴中嘗了嘗。
同樣，發苦，發澀。
根本沒菜味，吃起來，反倒更像在啃食路邊的灌木野草。
“有沒有種可能，是你之前買的種子有問題？”穆思慧懷疑。
陸青搖頭，“我買的所有種子，都是從渝城和蓉城農科院發貨，三包種子隨機種的，總不可能都是壞的吧。”
“那或者，是你之前的種植方式出錯了？”穆思慧又說。
“方法都錯了，韭菜還能活嗎？”陸青反問。
“也對。”
其實。
在來培育室的路上，陸青心中就已經想到問題所在了。
生物學。
又不單指動物。
既然動物的繁衍，已經出現問題。
那植物在生長中出現異常，不足為奇。
只是，這種異常，對人而言，可能是滅頂之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