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風此刻正望著楚天歌的格子間。

那里，竟然有一道七彩光柱沖天而起。

四周的天地元氣，都像是找到了排泄口似的，瘋狂地向那里快速聚攏，由此刮起了一陣陣狂風，吹拂得他的衣袍都是獵獵作響的。

凌天風身為一名在九云書院教書教了十幾年的老教習，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天降才氣，天子門生！

唯有讀書人在考場上，寫出了驚世奇作，惹得上蒼感動，才能觸發天地規則，將天地元氣全都聚集過來。

且數量極為龐大，堪稱為“卷氣”也不為過。

至于范圍，那更是遠比之前的達府卷氣要來得深厚，恐怕整個卷云州早已知曉，九云縣城要出一名天子門生之事了！

并且，深知十九皇子計劃的凌天風，也預感到，大云王朝將會掀起一番風涌云動，而那棍“金箍棒”，便是楚天歌無疑。

其實早在萬年前，大云王朝尚未創立之時，讀書人通過讀書而獲得的天地元氣，都是它的自發聚集，這是因為讀書人閱讀文字，從其中汲取到了精神力量，才能讓天地元氣猶如受到了感召，自然聚攏在讀書人的體內，形成種種修行異象。

這些修行異象，往往具有極大的能量，妙用多多。讀書人正是通過參悟和利用這些異象，才形成了種種威力強大的文技。

可是，后來，一切都變了。

自從大云王朝設立了科舉制度，改變了天地規則以來，天地元氣便只聽圣人號令。

而其他的讀書人若是想要獲得天地元氣，必須要內卷文字的表達技巧，在文章上做出一番符合圣意，引發圣人共鳴的作為，方可獲得圣人規則的觸發，從而天降卷氣，讓那些具有優異成績的讀書人能獲得圣人加持，從而在卷之一道上，快人一步。

倘若想要與古之讀書人一樣修行，就必須要摒棄大云王朝的修煉方式——研習四書五經并作出符合圣意的八股文，而這無疑會讓天地元氣異變為卷氣。

那些自小通過私塾教育，了解到這些修行常識的學童，往往也需要接受這點，方可在卷之一道上，走得更遠。

倘若不是如此，那么就只能另外開辟一條道路，或者學那古之讀書人，領悟天道，修煉自己的神魂，從而一朝悟道，直升九天渡過雷劫，方可飛升上仙。

但這條路，在大云王朝之內，往往被視為邪路。

既然是邪路，一旦被發現走了這條路，便會被大云王朝的文官視為叛徒和異端，那么就會招致朝廷的追殺。

因為這一條路，會與大云王朝的讀書人爭奪天地元氣，從而讓大云王朝讀書人所獲得的卷氣變少。

自然，一旦觸犯了大云王朝默認的鐵律，修行了其他的路徑，就會被整個社會所唾棄，從而遭到反噬，從此只能流亡在外，不能再踏入大云王朝半步了。

無疑，楚天歌這一變數的出現，讓凌天風感受到了一些希望。

他知道，十九皇子突然來到九云縣城，試著開考雜科，便是為了破除大云王朝萬年來的科舉制度所帶來的階層固化。

而現在楚天歌能獲得圣人的天降卷氣，成為天子門生，那么將會為他的改制鋪平道路。

畢竟，沒有任何新生事物是通過不流血就能獲得的。

而想要讓新生事物獲得足夠的強大的根基，那么就需要在與舊事物的斗爭當中汲取力量。

如此，當新生事物成長到舊事物同樣強大的地步，甚至比舊事物還要強大時，便會徹底地取代舊事物的位置。

相反，若是在新生物的力量還處于幼生期，就去與舊事物做猛烈的斗爭，那么除了成為那蚍蜉撼樹般的不自量力，徹底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或成為一段簡短的史料之外，便再無任何記載了。

凌天風尚且還記得，他在千年前的大云王朝所記載的《文耀之亂》中，就記載過那樣一件事：

傳言一位名字叫做“王龍蟒”的宰相，一日突然向皇帝覲見說：“我觀察天下的百姓，似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讀書學禮上有一番作為的。可是許多百姓并不是沒有天賦去讀書，而是天賦被壓抑了。如果我們能在科舉考試制度上，多設立一些科目，讓具有不同才能的人良好地發揮自己的能力，那么將會有更多的百姓得到能力的提升，這樣一個國家的實力也會越來越強大的。”

皇帝聽了以后，覺得很妙，于是與王龍蟒宰相日夜商討對策，最后確定了一套成熟的科舉制度，一改從前圣人所定下的祖宗之法。

然而，這卻遭到了其余大臣們的強烈反對，他們認為圣人已故，不應該再以圣人之命改天換地，而圣人已經定下了一條康莊大道，后人只需要沿著那條大道前進就是了。任何尋找小路去抄近路之人，統統都是違背祖宗之法的不孝之舉，是應當被堅決杜絕的。

王龍蟒于是據理力爭：“難道圣人在走路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已經有了路了嗎？并不是，而是圣人特意開辟出的一條路。這就是說，走的人多了，才能成為路。而圣人之所以為圣人，是因為他能讓最多的人去走同一條路，于是他的追隨者也就越多，這才能成為圣人的啊。任何沒有教化天下百姓而獨自成為強者之人，縱然可以強得了一世，可是在絕對永恒的天地壽命前，也只有化為塵埃的份兒啊？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大臣們見自己說服不了王龍蟒，于是假意答應了王龍蟒的提案。而后來，大臣們卻根本沒有齊心協力，在祭天的時候搞破壞，于是王龍蟒與皇帝都無法通過祭天儀式來傳達自己的意圖，從而讓他們無從修改大云王朝的規則。

后來，經過朝堂的一場動亂之后，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情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也沒有人可以說的清楚了。

史稱：“文耀之亂”。

他們只知道的是，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一切都還沒有變化。千年以后的今人，想要在大云王朝有一番作為，必須要閱讀圣人留下的經典功法，才可有一線希望，成為翰林大學士，證得卷尊之位。

至于那更高的卷圣與卷帝，哪怕是當今的皇帝，也無法看到希望能夠突破。

而如今，凌天風仿佛在楚天歌身上，看到了當年，王龍蟒的樣子。

卻不知，楚天歌日后將會如何改變，這個正在日漸走向衰落的大云王朝的命運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