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把貴樹的名字改成午木。

林清月筆尖繼續劃動。

“明里的名字也換掉，改叫清月。”

午木看傻眼了，遲疑著問：“導演，你說的是把貴樹和明里的名字想象成我們的名字？”

林清月搖頭，道：“不是想象，就是這電影以后主角就叫午木和清月了，包括上映之后也是。”

這...也太過兒戲了一點吧。

這種臨時把角色名字改成演員真名的做法，不要說見過了，午木壓根聽都沒聽過。

雖然只是部小成本文藝片，但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電影，這么隨便就把主角名字改了？

林清月似是感受到午木的荒誕，認真解釋道：“這電影角色名字叫什么不重要，角色性格、人物背景，故事背景，甚至包括故事本身這些全不重要，都是可以換的。”

“那什么重要？”午木下意識問。

“感覺。”

“感覺？”

午木感覺像在聽天書，完全不懂林清月在說什么。

林清月看他這茫然的樣子，反倒笑出聲，“反正你把你研究的這些人物小傳和動作圖全部給我忘了，現在你午木就是主角了，我要你自己最真實的反應。”

這怎么演自己最真實的反應？

人的反應終究要立足于現實和性格的。

哪怕把角色名字改成了午木，他也終究不是那個“午木”，他沒有經歷過那個“午木”所經歷過的一切，也沒有那么一個明里在斷聯半年后給他再次寄信過來。

午木茫然無措。

林清月看他這還沒理解的樣子，沉吟一陣后，說：“這樣吧，我們改一下拍攝計劃，按照故事時間線順序開始拍，先拍你第一次轉學進來的那一場。”

林清月是真任性，說改劇本就改劇本，說改拍攝計劃就改拍攝計劃。

改拍攝計劃往往意味著場地的更換，很多前期的布置就都會浪費了，時間和人力也會被耽擱，這些都是成本。

這種額外的成本增加，按理來說制片人應該會站出來勸上兩句的，但制片嚴姐卻什么都沒說，反而幫著調度現場換到另一個教室去拍新場景。

因為自己而修改拍攝計劃，哪怕沒人說什么，午木也有些臉頰發燒，不太好意思。

心里更是擔心，換了計劃，等會的第一條自己能拍好嗎？

他到現在也沒有明白林清月說的演自己最真實的反應是什么意思，或者說隱隱有所感覺，又朦朦朧朧的。

林清月看著他這樣，調侃道：“原來你說的自己演技不好是真的啊，我還以為是謙虛呢。”

午木微囧，“林導，等會我到底該怎么演？”

林清月笑，“就當自己啊，你不會連自己怎么演都不知道吧？”

“你午木，轉學到一個新班級，你站在講臺上，看著講臺下面的那些新同學，是什么樣的一個反應。”

“真就完全當自己？”

“當然，演的時候什么都不要去想，不要有任何設計，腦子放空，不要去想自己該有什么動作，該用什么表情。”

午木心里有底了一點，當自己確實沒有任何難度，往那里一站，按照自己本身的性格來就是。

反正這如果再不行，那也是林清月的事情了。

新場景花了大半天才布置好，主要要等群演到位。

林清月直接找的這學校里的真老師和學生來客串。

給這些客串的群演們講解完注意事項，劇組重新開機。

“攝像機準備！”

“開始！”

場記板打下，午木開始了他的第三條拍攝。

他被老師帶領著站在講臺上，看著臺下的新同學們。

午木就如同林清月教的一樣，什么都沒想，什么都沒做，就那樣往那一站。

“好！”

“過！”

這就過了？

真就演自己就行了？

午木精神有些恍惚。

拍攝終于成功，林清月心情不錯，她笑著沖午木招手，“午木，過來看一下。”

午木連忙跑過去，他也想看看自己剛剛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狀態。

雖然戲是他自己演的，表現的性格也是他本來的性格，但因為當時什么都沒想，他自己也不知道當時自己臉上到底會是一個什么表情。

監視器屏幕上，回放著剛剛拍下的場景。

午木站在講臺上，陽光明暗交織的灑在他身上，他陽光陰影下的臉平靜而...疏離？

午木一愣，平靜他理解，好歹也是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怎么也不會因為一個轉學就心情激動到哪里去。

但疏離...為什么？

他自己回想著自己剛剛的表現。

他站在新教室的講臺上，一個陌生的地方。

講臺下是好奇的望著他的未來同學們，他們對自己新奇探尋，這個時候為什么會來轉學生，轉學生會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他，平靜...冷淡，疏離，他終究不是個真正的中學生，他三十多歲了，和這些十四五歲的新同學沒有任何共同話題，也融入不進去。

原來疏離來自這里。

午木這才恍然。

人對于自己的情緒其實了解很少，也很少有人會去仔細的剖析自己的每一絲情緒的來源到底是什么，又為什么會是這樣。

這樣一剖析，他才明白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會是這樣的心理，像是重新認識到了自己一般。

他心中微妙而新奇。

林清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樣，笑道：“人就是這樣的，所有人都自以為了解自己，但其實每個人都隱藏在厚厚的保護殼下面。很多你下意識有的想法，可能根本就不是你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只是受限于道德、受限于世俗而進行的自我欺騙。”

“有的時候只有真正的放松下來，才會把真正的那個自己暴露出來。”

“記住剛剛那種徹底放松的感覺。”

“這部戲我只要你演自己，真實的那個自己。”

午木也不明白這種就做真實的那個自己到底算不算演戲，但反正進度是變快了，接下來好幾條都是一遍過，很快他當天的戲份就拍完了。

然后就到林清月出場了。

“清月”在午木轉學一年后，也轉入了這個班級。

午木站在攝像機拍不到的角落，好奇林清月演戲會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