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節課間，等老師一走，林秀川毫不猶豫地離開教室。

他沒有打算再和青木繪世聊什么。

他有些奇怪女孩身上的淡金色光彩到底是什么，他猜測那應該和深淵脫不了關系。

但他覺得這種事情不能主動去問，只能自己想辦法弄清楚。

出了教室在走廊閑逛了兩步，秀川決定去找水谷唯。

兩人已經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系，但之前找過幾次，秀川發現自己那女朋友還是臉皮薄，羞于在旁人面前表露出這一點，便不想讓她為難。

他平時課間不怎么出教室，這會兒感覺沒地方去，想想覺得總不能一直保持著這種不敢見人般的情侶關系，便打算從今天開始，沒事多去高二1班走走轉轉。

也不知是否心有靈犀，他剛走到高二1班的門口，恰巧就遇到和兩名女生說笑著走出門的水谷唯。

水谷唯和林秀川都算是神川中學的出名人物，只是出名的理由不一樣。

前者是因為圍棋水平很高、成績也極為優異，她高一時便拿到了各種賽事的圍棋冠軍，多次受到校方表彰，平時成績也在全校前十，這種表現自然在校園里很有名氣，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稱呼她為“天才圍棋美少女”。

后者出名的理由則無非他高大的身軀、兇相的面貌，以及和不良有牽扯、和成年人打過架的傳聞這類惡名，外號也有，只不過“神川之赤鬼”這樣的外號，明顯沒帶什么好意思，順帶一提，與他相對應的，戶津俊太的外號是“神川之青鬼”。

也就是說和水谷唯相比，林秀川的名聲可以算臭名昭著。

不過那兩名女生似乎對林秀川的出現不感到意外，兩人雖然神色上明顯有點畏懼，但更多的還是揶揄和竊笑，這揶揄和竊笑很明顯是沖水谷唯的。

隨后，兩名女生帶著那種揶揄、竊笑，低聲和水谷唯打趣兩句，在后者羞怯的嬌嗔中很識時務地離開了。

這一番互動，林秀川都看在眼里。

他面上帶著微笑，心中則是有些訝異，他感覺那兩名女生應該是小唯的好朋友，而且知道他二人的情侶關系。

他有點沒想到，水谷唯會主動把兩人的關系告訴別人。

詫異之余，他忍不住帶著笑意，詢問起來。

“小唯，那是你的朋友？”

兩名好友離開后，水谷唯明顯不再那么羞怯，她雖然依舊俏臉紅紅，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卻是沒有顧忌地看向林秀川。

“嗯，是我的朋友，我們剛才還在說……說……”

她有些害羞般地低下頭，“說以后周末或者放假，一起出去玩時，帶上……帶上……”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上自己的男朋友……”

林秀川更加詫異了。

如果是這樣的說法，那說明小唯不僅把兩人的關系說了出去，還有意通過帶他一起出去玩的方式，把自己介紹給更多人、讓更多人知道兩人的關系。

雖說少女能這樣做，他還是很高興的，畢竟沒有人會希望，情侶關系這種事還要遮遮掩掩。

但一想到少女的羞怯的性子，他一時有些遲疑。

“原來如此，這樣啊……不過小唯會不會覺得有些為難？”

他沉吟著，自然而然地替對方著想道：“在其他人面前，小唯還是有些害羞吧。”

“如果感覺不舒服的話，其實沒必要這么做的。畢竟我對這種事，其實沒什么所謂……”

他真是這樣想的。

他覺得談了個戀愛后，沒必要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別人知不知道其實無所謂，主要還是戀愛中的兩個人感到開心，不要有哪一方受委屈就可以。

他打算推辭，卻沒料到少女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小小的、柔軟的、暖暖的手就像一條游魚，倏忽就鉆進了他的大手中，就仿佛找到了能當作避風港一般的水草堆般，扎進去就不愿意出來的樣子。

“先……先換個地、地方……就……對、對了，秀川你渴不渴？我、我們去自動販賣機那里吧……”

饒是主動做出牽手的動作，水谷唯顯然還是內心羞怯。

牽住林秀川的大手，她像是做賊一樣縮起脖子，飛快地打量了四周，然后支吾著提出建議，不等回復，便逃一樣牽著秀川朝走廊一邊小跑過去。

雖說有點錯愕，但秀川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只是一路被牽著小跑時，他隱約察覺到了少女的心思。

仿佛想要解釋一般，到了樓梯拐上來后的自動販賣機處，水谷唯為兩人各買了一瓶檸檬汽水，將一瓶遞給秀川時，低聲開口了。

“就是知道秀川無所謂，我才會想著有些事情，我不能再和之前一樣了啊……”

檸檬汽水是罐裝的，秀川拿在手中，咔呲一聲拉卡拉環，正要喝一口，聞言愣住了。他沒明白話里的邏輯。

“因為我無所謂……所以不能和之前一樣？”

“嗯……”

點點頭，水谷唯感覺臉頰很燙，她把頭低下去，雙手捧起罐裝檸檬汽水，將冰涼的瓶子貼上側臉。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的話，和秀川說笑啊、打鬧啊、開開玩笑啊，都沒有感覺到什么……”

“但最近……秀川也應該能感受到吧，我……我在回避你……”

這一點林秀川當然明白，他還知道這不過是少女羞怯的本性，讓她不好意思在他人面前展露兩人關系而已，談不上回避什么的。

他對這些其實真的無所謂，或者不如說，少女這種含羞帶怯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很舒服，他甚至時不時有種惡作劇的念頭，想要故意當眾表現出親昵，然后看她化為蒸汽姬的可愛模樣。

于是抿了口汽水，他笑道：“也沒有回避吧，我知道小唯只是害羞，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是不對的啊……”

很反常的，水谷唯打斷了林秀川的話。她轉動了汽水罐，把另一面的冰涼，貼到另外一邊側臉上。

她喃喃地重復一遍，“可這樣是不對的啊……我們，我和秀川……是男女朋友啊……”

“我們沒有做錯什么事，也沒有說錯什么話，所以，我為什么要回避呢……那就是我這樣做不對啊……”

聽到這話時，秀川剛好又喝了一口汽水。聞言他一錯愕，差點嗆到自己。

“咳，呃……”

一點汽水濺出嘴角，他抬起手背擦了擦，有些詫異，“怎么變成錯不錯了？小唯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水谷唯沉默了一會兒，把汽水罐從臉頰處拿下，伸出手指，咔噠、咔噠地扣起拉環。

“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其實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哪里有錯，我也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我很明白，答應秀川的表白前，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地去找秀川，和秀川一起吃午飯，和秀川因為社團的事情跑來跑去，和任何人出去玩的時候一定要帶上秀川。”

“但為什么呢，明明答應表白、成為秀川的女朋友，是我也想過的、想要的事情，明明以秀川的女朋友的身份去做和以往一樣的事情，也是我想過的、想要的事情……”

“但為什么兩件想要做的事情都實現了，本該是很幸福的，為什么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知不覺地回避秀川、回避一起吃午飯、回避一起去社團，甚至聽到一起帶男朋友出去玩這種事，我也要回避好久才答應呢……”

咔噠、咔噠，也不知是少女的力氣太小，還是汽水罐的拉環太結實，一番話下來，拉環還是緊緊地貼著汽水瓶口。

“小唯……”

林秀川愣住了。他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他以自己的視角去看，只覺得成為他女朋友后，少女無法掩飾的嬌羞實在太過可愛，卻從未想過，少女一直在為這樣無法控制的嬌羞而苦惱、糾結、難過。

他想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固然可以毫無顧忌地主動，主動帶著水谷唯去做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的事情，但一想到她的性子，他不知道這種舉動是否會適得其反。

不過，水谷唯似乎自己已經決定了。

咔呲，清脆一聲拉開拉環后，像是為了給自己打氣般，水谷唯忽然一手叉腰、挺直上身，另一只手握著汽水罐送到嘴邊，昂起頭，咕咚咕咚地將汽水一飲而盡。

“咳咳……哈……好嗆啊。”

她放下空掉了的汽水罐，垂下頭，用手背蹭拭著唇角，微蹙眉頭，瞇起圓溜溜的雙眼，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秀川。

見狀，秀川忍不住失笑，“一口氣喝完汽水，當然會覺得嗆啊。”

說著，他也是一仰頭，將汽水一飲而盡，然后露出和少女差不多的神態，“咳咳……確實很嗆……”

兩人目光交織，不約而同地露出微笑。

微笑著，少女有點嬌嗔地開口，“知道嗆還那么喝，秀川你真是的……”

然后輕聲道：“吶，所以我決定了，以后一定不會回避秀川了。”

“或許一開始我還是不能很好地做到這一點，但我知道秀川沒問題的，所以如果我有時候沒能做到，秀川一定要主動一些哦。”

“就像……你那天表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