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遠，可以看看你的課表嗎？聽說實務學堂所學涉及民生，我就想著多修習這方面的學問。”

“日后若有幸主政一方，也能更好地走訪百姓，至少可以不被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糊弄。”小心思裹著外裳說出，雖然也確是心之所想。

聽罷，慕晴遠從袖袋里拿出文書遞過去，面含欽佩：“給，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除了必修的格物學，三門選修課程我全都選了，齊民學和天工學涉及民生，應該可以幫到你。”

顏澄然看著課表，狀似無意：“晴遠，以后能不能帶我一個，我跟你一起上課好不好？”

“跟你的課程不會有沖突嗎？不過沒關系，到時候借筆記給你。”

“好晴遠……過幾日國子監就開學了，不知道會遇到什么，會收獲什么……”顏澄然半是期待半是迷茫。

“那你想收獲什么呢？”慕晴遠托腮問。

“我想找到自己的位置，不是顏府大房過繼公子，不是顏回后人，不是孔門儒生，我想剝離這些身份，找到自己存于世上的根本。”

“如果再奢侈一些，還想要找到自己的道。”顏澄然說著，不免有些惶然。

慕晴遠直了直身子，故作輕松：“還以為你會說程門‘為天地立心’那四句呢，不過也是，那是作為士子的理想，卻不宜作為個體的追求。畢竟人不止理性，責任，還有情感。”

其實聽到顏澄然如此說，慕晴遠也被戳中心中隱痛，自己如今又何嘗不是，突然就覺得自己誰都不是，在哪里都沒有歸屬感。

不過慕晴遠只允許自己難過一瞬，就開解道：“都會好的，我們知道自己所求，已經很了不起了！有目標就不怕沒辦法，我們就以終為始，不忘初心！”

鄭重看著對面毫不設防，跟自己暢快談天，知己心意的女孩子，顏澄然鼓起勇氣，忐忑問到：“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晴遠，你愿意和我做同路人嗎？”

看到對面好友神情，慕晴遠也鄭重起來。問過自己，慕晴遠認真道：“我當然愿意，咱倆可是莫逆相交的知己！”

其實我也不過只有你一個朋友而已，最好的朋友、知己，慕晴遠心中默念。

聽到這樣的回答，顏澄然真不知自己該歡喜還是該難過著急。

不愿讓沉悶氣氛延續，顏澄然提議：“國子監就快開學了，初來京城，待會兒要不要一起游逛一番？”

“好啊，來京城后都沒游玩過。”慕晴遠乘興道。

因此開學前幾日，慕晴遠和顏澄然幾乎每天都安排了行程。城郊策馬，市集尋寶，走街串巷尋找美味小食。

期間還去武威武館看過薛劭文，結果就撞見薛劭文正滿頭大汗地攤煎餅，說是練刀法。

二人被武館獨特的練武方式震驚了，不約而同地直呼館主高人。最后顏澄然被惱羞成怒的薛劭文硬塞了一大摞煎餅并且“勒令”全部吃完。

這一日二人來到一處酒樓，剛進門就聽到有人高聲議論：“如今朝堂斗爭激烈，凡遇事都得嗆兩聲。唯獨設置實務學堂和改革科舉這事兒舉朝贊成。”

“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為為國舉賢的輸血庫，還是淪落成個別人的搖錢樹……”說著不禁苦笑搖頭。

同桌另一人也頗得感悟，嘆息一聲：“誰說不是呢，表面上人人贊成，可斗爭轉至暗處，是愈發激烈了……”

慕晴遠和顏澄然聽到如此論調，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拷問內心后的明確和堅定。

此時的國子監掌舵人常祭酒正在家忙著種菜。

“老頭子，架子搭好沒，過幾天國子監可就要開學了，耽誤種菜，看我怎么收拾你！”正在明間掃灑的常夫人對著窗戶喊話。

“你這老婆子，急什么，等著！”

常祭酒邊綁架子邊嘀嘀咕咕，“慫恿我出山的是你，嫌我沒閑工夫的也是你，女子難養啊難養……”

“別！那可不是我慫恿的，也不知道誰，收下今上那一堆破爛，笑得那么開心……”

“胡說！你簡直狂放！御賜之物也敢詆毀！”常祭酒說著，手上動作卻沒停，一點也看不出要好好掰扯，人后教妻的意思。

“怎么是胡說，籌辦實務學堂還有改革科舉，我看你比誰都積極，人家肅王爺啊，還首倡人呢，都比不上你！”

“我看你就是整日在山上呆膩了，又想找幾塊良材美玉過過當先生的癮了！……咳咳，嗆死我了，你瞅瞅你這堆得跟砌墻一樣的書，一天天的凈給你收拾了，占地兒還耽誤工夫……”

聽著老妻絮叨，常祭酒得意一笑，手下動作更起勁兒了。

不過說到良材，常祭酒暗忖，倒是有幾個看著資質還不錯的，開學后待老夫再試探試探……

幾天后，國子監開學前夕，京城顏府。

“明兒，明日國子監就開學了，照原先計劃的，你入學后，大哥也該出遠門了。”顏粲然沒說自己要出海，只說自己要出門拓寬商路。

“大哥，讓五黑子他們跟著你吧！讓弟弟也能盡些微薄之力！”

護送顏澄然進京的鏢局六人，感念顏澄然不相猜疑的知遇之恩，如今在給顏澄然當護衛。

顏粲然想想自己此次出海，倒確是九死一生，也不忍駁了弟弟好意，便道：“那六人中的猴三兒聽說海上長大，頗有航行經驗，我帶他走吧，其他人就留在京城保護明兒。”

“明兒不必擔心，大哥還有一些人手，足夠了。臨走前，也撥一些人手放在這顏府，明兒放心用。”

聽大哥如此說，顏澄然明白，大哥有些除明面兒上的勢力，也就沒有推拒追問，而是遲疑問到：

“大哥會途經山東嗎？會回老宅看看嗎？二房眾人都很想你……”

“嗯，正如此打算呢，五六年沒回家了畢竟。”

“大哥，三弟……他很可愛……”

“不過有時候，還真是覺得三弟太過頑皮，大哥倒不必費心應付……”

知道二弟是怕自己對老三有心結，但又不愿讓自己為難，便感慨道：“好弟弟，我明白，我不會為難小孩子的。”

“大哥，此去平安！”

“好兄弟！”

翌日，國子監。

“好了，同學們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