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回到秘書省中,剛一坐下,張羽便滿心好奇地問道:“王公喚文度出去,所為何事?”
“為的也是方才我們商量之事?!敝x文輕聲回答,并沒有隱瞞。
“哦?那王公可帶回來了什么新的消息?”張羽好奇道。
“陛下似乎病得很重,已經派中書侍郎郗超前去姑孰急召大司馬入朝了。”謝文答道。
“如果郗侍郎前去,文度還是以為大司馬不會入朝嗎?”張羽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道。
“不論誰去,最終也許都改變不了大司馬心中的顧慮。”謝文正色道。
“是么……”
張羽低聲呢喃一聲,顯然對謝文的判斷并不認同。
“若然不信,兄長大可拭目以待,不過若是最終如我所言,可別忘了我們之間的賭約!”謝文意味深長地笑道。
張羽作為張彤云的次兄,謝文自然也隨張彤云一起稱其為兄長。
“文度放心,只怕到時候你若輸了,做不了小妹的主!”
張羽嘴角微翹,似乎也十分自信。
“哈哈哈,兄長放心,這一次,我決不會輸的!”
謝文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因為他心里有著十足的底氣。
……
但此時此刻病入膏肓、心灰意冷的司馬昱,卻是半點底氣也沒有。
他完全沒有想到死亡的鐘聲來得如此之快,讓他連按照謝安的建議進行部署的時機都沒有找到,就匆匆倒下了。
這個時候,他幾乎已經放棄了抵抗,準備在桓溫入朝之后,就將這晉室天下的命運交給桓溫來主宰。
而他所求,也不過就是保全兒女,保全司馬家一族。
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派郗超前去宣旨。
午后,他吃了太醫熬制的藥,精神稍稍振作了些,又親筆寫了一封詔書,然后派人將王坦之給叫了進來。
王坦之見到強打起精神的司馬昱,不由得生出一絲憐憫,他上前躬身行禮道:“陛下既有疾恙,但可稍停萬機,待圣體康健,再用心國事,也未為晚也,何必如此勞慮圣心!”
聞言,司馬昱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只恐上天已不會給朕圣體康健的機會了?!?
說罷,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詔書,舉在手中道:“朕負天下實多,只望彌留之際,能稍稍為這天下盡一盡心了?!?
王坦之見狀,連忙上前,接過詔書,卻沒有當即打開看,而是出聲問道:“不知陛下要臣做什么?”
“趕往姑孰宣旨,請大司馬入朝!”司馬昱神情嚴肅地道。
聞言,王坦之頓時一震,滿臉驚訝地道:“陛下不是已經派郗侍郎去宣旨了嗎?何必還要再命臣去?”
“朕擔心郗超勸不動大司馬……”說著,司馬昱忽然臉色一黑,厲聲道:“難道文度不愿為朕遠行???”
“這……”
聞言,王坦之不由得一愣,然后連忙道:“臣不敢!”
“既然如此,愛卿當即刻速行,莫誤了朕的大事!”司馬昱一臉嚴肅地道。
“臣遵旨?!?
王坦之連忙躬身答應一聲,然后連忙拿著圣旨,走了出去。
望著王坦之遠去的背影,司馬昱不由得輕聲嘆息了起來:“事已至此,這天下如何還能保住……”
話音一落,他便像是渾身脫力一般,倒在了床榻之上,閉上了疲憊的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日薄西山,他的寢殿之中,也漸漸燃起了燭火。
望著閃爍不定的燭火,他不由得再次感嘆:“熒燭之光,終究不能與日月爭輝……”
“但朕真的不該與命抗爭嗎!”
“或許日薄西山之后,熒燭便可主宰世界!”
思緒一閃,他忽然再一次起身下床,在書案前緩緩坐下,又揮筆寫下了一封詔書。
寫完之后,他并沒有立即召喚殿外的太監進來,而是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一次,又該派誰去呢?”
“有了高平郗氏、太原王氏在前,這一次,該是瑯琊王氏了?!?
“可瑯琊王氏之中,誰人堪使呢?”
“王仆射雖說名望甚重,該當此大任,但年事已高,恐老而欲退,反壞朕大事?!?
“王子敬雖說年少,但敢于為國薦才,或可倚重?!?
想到這里,他心神一定,高聲叫來殿外守候的太監,吩咐道:“去秘書丞兼著作郎王獻之府上宣旨,命他即刻動身,連夜趕往姑孰,將此詔向大司馬宣讀?!?
那太監聞言,心里雖然疑惑非常,但卻沒有半點遲疑,連忙上前接過詔書,便趕去了王獻之府上。
等著太監離去,司馬昱才松了一口氣,再一次回到了床榻之上,又睡了下去。
……
烏衣巷內,王宅。
王獻之剛剛用過晚膳,正要去書房看書練字,就看到家里仆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小……小郎君……宮里……宮里來人了,說是有……有圣旨!”
王獻之本來還想責怪,可一聽到“宮里”二字,神情頓時緊張了起來,再聽到“圣旨”二字,連忙激動地問道:“來人在哪?快帶我去!”
那仆人哪里敢有半刻遲疑,連忙小跑著頭前帶路,帶著王獻之來到了那太監面前。
那太監見了王獻之,直接開門見山道:“陛下有旨,命秘書丞兼著作郎王獻之即刻動身,前往姑孰,向大司馬宣旨。”
說罷,那太監連忙將手里的圣旨遞出,正色道:“陛下旨意,不容遷延,還請王丞速速動身!”
王獻之滿臉疑惑地接過詔書,說道:“臣遵旨。”
話音一落,他連忙轉身對同他一道來的仆人道:“快去收拾行裝,即刻動身?!?
“是!”
那仆人答應一聲,連忙離開,王獻之又挪步上前,問道:“不知陛下圣體如何?”
“奴婢不通醫術,無法判斷陛下圣體如何,但知此詔乃陛下手書,且陛下命奴婢前來傳旨之時,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那太監正色道。
王獻之聞言,連忙摘下隨身佩戴的玉墜,悄悄遞給那太監,然后微笑著道:“多謝公公。”
“王丞何必如此客氣!”那太監一臉高興地笑了笑,又道:“奴婢傳旨已畢,也該回宮復命了,夜路難走,王丞多加小心?!?
“我送公公一程?!?
王獻之連忙應和一聲,跟著那太監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