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圖圖族現任酋長拉維爾斯于土城之內召開軍議，正式任命瑞恩哈特克牧群最高長官，第十六騎兵大隊大隊長，拉爾為副大隊長。

這個決定實在是令人感到驚異，以致于族長宣布決定之后，在場大多數半獸人軍官感覺如在夢中：開什么玩笑，讓兩個人類擔任本族軍官，而且還駐守前線？！真是莫明其妙。然而拉維爾斯威望很高，兼之這個官職無關大局，這些人也僅僅只是心中腹誹而已，并不敢出聲反對。

在一片驚訝、迷惑的目光下，瑞恩和拉爾草草收拾，帶著四名小精靈于第三天即奔赴哈特克部赴任，而隨同他們一同前往的，還有一小隊武裝齊全的半獸人騎兵。

按照邊緣草原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規矩，牧人領地僅限于帳篷以外三十公里以內，在這個區域之內，帳篷的主人被視為主人，一切牧草、水源以及獵物都歸其所有，因此按照這個規矩，圖圖族的暫時領地就涵蓋了以土城為中心的近兩千多平方公里土地。

但這種權利也不并非永久不變，邊緣草原氣候惡劣，天氣變幻無常，半獸人逐水草為生，或許一場風暴、一場干旱或者一場戰爭，族長就不得不率部遷移流浪，并沒有什么固定的居住地，而就在這個過程之中，戰爭頻繁發生，如果一旦戰敗，失去了牛羊、失去了部眾，那就會成為流浪者，淪為馬賊或者遺棄者，逐漸消亡。

邊緣草原生活著不計其數的生靈，種族繁多，精靈生活在僻靜山林，食人魔徘徊在幽暗的地穴，草原屬于半獸人，而地下，則屬于地精。除此之外，或許一個看上去幽暗僻靜的角落，很有可能隱藏著一個吸血鬼家族；一個荒涼破敗的古跡，或許就是某個復國集團后者盜賊團的總部，誰也猜不到別人的身份，一個看上去頹廢蒼老的吟游詩人可能是嗜血好殺的血魔法師，某個破爛不堪的氈房里面，是否生活著一名陰狠險惡的薩滿術士。

這就是邊緣草原，放牧人早上出去，首先就要帶上弓箭；遠遠地看到一個陌生人，最好握住武器之后再開口說話。

圖圖族在土城周圍外派了十一支牧群，除了游牧水草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拱衛安全，他們就好像一張巨大的過濾器，過濾著任何可疑的陌生人。

這一小隊人馬走了整整一天方才趕到目的地。從土城出發，越向西方，草地越發稀疏，空氣就越發干燥，然而半天之后卻又逐漸濕潤起來，端坐馬上，極目遠眺望，隱隱可以望見天際的盡頭，聳立著一座高大的山脈，連綿不絕，彷佛是草原的盡頭一般。數道稀疏的溪流在草原上流淌，沿著小溪一直向前，一道河流出現在眼前，炊煙四起，牛羊咩咩，牧歌聲聲，隨著微風傳了過來。

牧群頭領早早地守候在路邊，遠遠地望見瑞恩一行，急忙打馬迎了上來，單手撫胸，稍稍欠身道，“請問，這位就是瑞恩大人么？！”

“我就是！”瑞恩勒住轡頭，看著這位老年半獸人，逐一介紹道，“這幾位是拉爾副大隊長、兀兀爾和騰格！”

半獸人禮儀儉樸，頭領僅僅只是稍稍欠身，便已經是行過禮了，他望著瑞恩，“大人，我是哈特克牧群的頭人默里特，專管牛羊和牲畜，昨天收到族長的命令，今天特意來迎接新任的隊長大人！”

“默里特大人辛苦了！”瑞恩點點頭。

這兩天他頻頻拜訪先知內德拉，對半獸人的政權結構著實惡補了一陣，據他所知，眼前的這位默里特可是一個身份復雜的人物，肩負多種職責，雖然沒有很大的權力，但卻是不可或缺。他的主要職責是管理牧群，規定牧人放牧的時間、地點，除此之外，他也是這里唯一的醫生——既是獸醫也是人醫，從羊羔厭食到孕婦流產，一概都由此人負責。所以，具備此種身份的人，大多是族中老人，德高望重，很有份量。

“默里特大人，族長居然委派兩個人類來擔任哈特克牧群的最高長官，您是不是覺得很驚奇？！”仆一接觸，瑞恩即單刀直入的道。

“是很奇怪，不過也并非不可接受！”

兩人并轡而行，瑞恩這才發現，眼前這位半獸人確實老得厲害，身上、臉上裸露在外的茸毛微微發白，皮膚也干褶起皺，不過行動卻還敏捷有力，身體頗為硬朗。

“我來這里的目的，族長跟你說了么？！”

默里特神色嚴肅，看上去對瑞恩非常恭敬，“說了，您是在幫我們圖圖族訓練士兵的！”

“很好！”瑞恩稍稍頷首，再不多話。

這一帶的水源頗為豐富，全部發源于遠方山脈，雪水融化之后匯集成河，并不似其他地方秋夏即枯，終年奔波不絕。哈特克牧群就駐扎在這條小河旁邊，一大片氈房被木頭橫欄圍住，扼住通向土城的通道，進口處歪歪斜斜的豎著一座望樓，不過這時卻無一人守衛，地上泥濘不堪，大群牛羊進進出出，婦女們扛著水囊大聲談笑，孩子們進進出出，竟然連一個青壯年的半獸人男子都看不見。

瑞恩和拉爾對視一眼，不禁一齊皺眉，大踏步走進事先早已備好的大氈房，剛剛坐下，瑞恩即不客氣的問道，“默里特大人，我們的戰士呢？他們在哪里？！”

默里特微微一怔，看上去有些猶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搬出一堆木片，指著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象形雕刻道，“大人，您還沒有和前任進行交接！”

“交接什么？！”瑞恩有些迷惑，事前他就知道，這里全部都是臨時征召的民兵，根本沒有糧食輜重武器這么一說，更沒有什么武庫，難道還要交接人口么？！

“是的，大人，您的前任是阿莫多大隊長，他兩天前就走了，但是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比如……”他拿出一片木片，“前屯阿諾家的兒子打傷了后屯穆里爾家的兒子，但是阿諾家只答應賠償一頭小羊羔，穆里爾家不同意……”

“停、停、停！”瑞恩相當惱火，怒道，“默里特大人，我是圖圖族第十六騎兵大隊大隊長，不是法官，這種屁事難道也歸我管？！”

“當然！！”默里特愕然抬頭，“難道族長沒跟你說過么？按照咱們圖圖族的規矩，管理戰士的人就是牧群的最高長官，您既然是大隊長，當然也就是這里的最高長官嘛！”

簡直扯淡，瑞恩差點拍桌子，楞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看來雙方對所謂“最高長官”理解不同，在默里特看來，瑞恩就是酋長派給哈特克部的首領，當然對牧群的大事小事享有全權；而在瑞恩看來，自己應該是哈特克部所在地區的衛戍司令官，除了軍事之外，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兩人大眼瞪小眼，默然良久，在老半獸人的炯炯注視下，瑞恩首先敗下陣來，擺擺手道，“好吧……除了這個，還有什么？！”

“還有，咱們牧群公有牛群前日出去放牧，不慎走失了兩頭，后來雖然派人尋找，但還是沒有找到，按照規矩，負責放牧的人要受到懲罰，另外，”默里特一板一眼的道，“大人，咱們是族里最窮的一個牧群，牛羊很少，您還應該想辦法找回來才好。”

“哦……”瑞恩嘆了一口氣，“默里特大叔，依你看來，這個打人賠償的事情和牛羊走失的事情，咱們應當怎么辦才好！”

“您是首領，您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這個……我說圖圖族有沒有法律？！”瑞恩試探著問道。

默里特搖搖頭，“規矩是有一些，比如祭奠祖先，分配食物或者出去打獵之類，但這種事情都是首領來辦，只要大伙心服就行。”

“那好！”瑞恩大為心安，“那個打人的事情……傷得重不重？！”

“不重，”默里特搖搖頭，他是這里唯一的醫生，自然心里有數，“骨頭脫了，接上就沒事了，不過得休息兩天。”

“那……那個穆里爾還叫個屁？！”瑞恩終于找到機會，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賠他一頭羊足夠了，再羅唆老子連他的骨頭也打斷了！”

“這個……”默里特呆了一呆，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神色，遲疑的道，“大人……這個穆里爾是咱們哈特克的第一勇士……咳……咳，也是您手下的中隊長之一……”

瑞恩一怔，心中有些猶豫，轉過頭去，忽然看到默里特古怪的神情，再次一拍桌子，怒道，“中隊長？！中隊長怎么了？！回頭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默里特嘿嘿陪笑，卻不接過他的話頭，轉言道，“另外，關于牛群走失的事情，我覺得應該是附近的食人魔和地精偷走的……”

瑞恩大吃一驚，愕然道，“你說什么？這附近還有食人魔和地精？！”

“當然？！”默里特疑惑的看著他，邊緣草原一向如此，難道這位大人連如此起碼的常識都不知道，“大人，您知道的，牛可不是馬，根本跑得不快，咱們當天就派人騎馬跑出幾十公里反復尋找，這草原上平平坦坦，根本藏不住什么牲口，如果不是被人偷走了，那怎么會找不到呢？！”

瑞恩有些明白了，這個老頭要自己客串一回打手，不過此事瑞恩也是責無旁貸，當下點頭，問道，“那個小偷……我是說你知不知道食人魔和地精住在哪里？！”

“知道！”默里特苦笑搖頭，“食人魔行蹤詭異，我們找不到他們的巢穴，不過地精就住在那邊的一個地洞里，咱們派人進去過，結果被……被他打出來了！……”

瑞恩奇怪的看了看他，真是笑話，地精他這段時間經常看見，個頭矮矮、眼睛大大，肚子癟癟，胳膊細細，站著象蹲著，跑著象走著，一沒速度二沒力量，立在那兒還沒半獸人的腰桿高，這個默里特居然說“被地精打出來”？！奇聞啊奇聞，看來這個哈特克牧群半獸人的戰斗力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這時瑞恩已經徹底對這些人失去了信心，轉頭對拉爾道，“拉爾副大隊長，”指著這些木片，“這些事情你處理！”

他站起身來，“兀兀爾，騰格，叫你的人集合，我倒想看看，這到底是什么地精，居然學會欺負半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