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日子漫長,為了打發時間就喜一起嘮嗑。近日最常談論的便是新任酒仙,據說名叫酒箏,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
要說這酒箏其人,三言兩語難盡。當年酒仙老翁年事已高,儼然已有身歸天地之象,可憐老翁卻無一個繼承人,眾仙家亦是不安,若往后再喝不到酒仙翁的獨家仙酒釀,那得是多大的一筆損失啊。
可就在大伙兒忙忙碌碌尋找繼承人的時候,酒箏出現了,言是酒仙翁的親孫女。往些時候正在凡間嘗盡人間疾苦,如今仙身歸位,正是酒仙君位的不二人選。
沒多久,酒箏便繼了酒仙位,仙家眾人前來拜會,想著搞好關系后討要幾壇美酒解解饞。誰知酒箏卻閉了戶,來者一律不見。整整數百年,不見酒仙人,不聞酒仙酒。后來還是天君下旨,酒仙才送出了百年來第一壇酒。
酒仙其人數百年不出,鮮有人識得真容,神界中關于她的傳聞數不勝數。或是論其樣貌恍如神女在世,或是言其為人古怪奇葩,更有甚者疑其酒仙身份之真偽,或許根本沒有酒仙官酒箏。
酒仙居所乃是一座仙山,山上種滿了竹,數里竹林藏著千年佳釀,歲歲年年仙釀飄香,其味濃郁,即便是偶爾從酒君山路過的仙人,大抵也會醉倒,三日難醒。
酒箏便時常在竹林里醉臥,喝著自己釀的仙酒,閑醉竹間,好不瀟灑。
那里的竹靈日日受仙氣蘊養,修成人身后酒箏便將其收于身邊做一個酒童,幫她打掃一下酒君殿。
酒箏倒也并非不愿意出山,只是她至今不明白,究竟自己原本便是仙,還是入了夢境未醒。
實不相瞞,在她的記憶里,自己原本是凡間普普通通的小戶人家,為了養家糊口她以寫話本子作為生計,而卿離仙子與止衡神君正是她筆下的主人公。
本來她的話本子在郡里極受富家小姐們喜愛,奈何天妒英才,她少年早逝,文章劇情也在二位主人公大婚后戛然而止。
雖說話本子中卿離仙子與止衡神君已然成婚,但現在她身處的時間里,二位的三世虐戀才剛剛結束第二世,為了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擾亂故事情節,她決定閉戶不出。畢竟故事里的酒仙一直活在他人口中,從未露臉。
神界的微風掠過酒君山,還帶著南海的桃花香味,驚起一地的竹葉。酒箏愜意的倚在粗大的竹節上,如今這般瀟灑日子讓她無意顧及前世凡間。
酒箏仰頭醉酒,不經意間瞥見了酒池旁一抹紅色身影。
她一躍而起,長袖起舞,眨眼間便來到了酒池邊,芊芊玉手啪的一聲打在了那抹紅影的后腦勺,“哪里來的偷酒賊,竟偷到酒君山來了。”
少年摔得一個踉蹌,咕嚕滾到一邊,又自覺的爬起來,彈了彈身上的泥土和竹葉。
酒箏才注意到,這少年竟生得格外好看,白皙的皮膚,赤色長衫,尤其是那眉間一點朱砂驚鴻,真是天地失色,百花失顏。
恍然間,忽覺舊人來。
“對...對不起,我只是太渴了,來此解渴,我不知道這是仙子的。”少年結結巴巴的解釋,細長的雙睫微顫,遮了一雙明眸。身子有些發抖,也不見他抬首。
酒箏微微挑眉,把酒壺懸于腰間,雙手環胸,“就算是渴了也不能喝,此潭之酒酒性最烈,你這小身板若是嘗了一口只怕是會一命嗚呼,魂歸西天,如此烈性的濃郁酒香,你難道聞不出?”她眼瞧著少年,只覺越發的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仙官迷了路。”
少年猶猶豫豫,緩緩抬頭,手指糾纏衣衫一角,支支吾吾道出一番話來。
“我不是哪家的仙官,我只知我叫緋。”
單名一個緋字。
酒箏在創作卿離仙子和止衡神君的時候曾另設了一位男主,那是她在夢里見到過的,連正臉都沒瞧見,只一襲紅衣,恍若夢中情郎,讓她深陷其中。
酒箏心心念念許久,決定將他取名為緋,做了她話本子里的男主人公。
可是她想啊想總覺得沒有人能配得上她的緋,所以有了卿離仙子和止衡神君,讓緋在二人大婚之時露一個臉。
如今眼前紅衣少年自稱緋,酒箏盯著瞧了許久,才掩唇輕笑,眉眼如畫藏不住一心歡喜。
她滿意的點點頭,倒真是一個美少年,公子如玉,無枉她念了許久。
她把緋帶在身邊,又給他另取了一個名字--緋白。
酒箏把釀酒的技術傳給了緋白,自己仍舊做得個逍遙散仙,日日在竹林醉樂,酒喝完了只喚幾聲“緋白緋白”,手里便又有了酒。
偶爾喝累了,她便躺在樹杈上,手枕著入眠,其實她哪是睡覺,不過是在偷看少年郎罷了。
姑娘瞇著眼,悄咪咪的偷窺,一看便是一整天。笨手笨腳的緋白總是打翻酒壇,她也不惱,只是笑,笑著笑著就從樹上摔下來了。
“傻緋白,‘清淺’酒酒性溫和,即便是不能飲酒之人也可淺嘗一二,而‘笑三生’酒性極烈,酒香濃郁。你怎得把它們混在一起,白白浪費了這千年好酒。”
酒箏罵罵咧咧,又飛身下來手把手的教。
傻姑娘和傻小子玩玩樂樂,轉眼便是過了百年。緋白已然熟練的釀起酒來,酒君山他也打理的極好。
緋白總是騰出時間給酒箏煮上一壺醒酒茶,待她醉酒醒來喝上一口暖暖胃。
酒箏倒也樂于享受。
酒君酒醇,四海八荒享有盛名,時常有仙侍奉自家仙君之命前來贈禮討要。偶爾哪家仙君有了喜事,酒箏也會派人送去幾壇美酒做賀禮。
緋白做事勤,有時竹小仙忙不過來,他便將美酒送去,一來二往就有仙娥注意到這位俊俏的兒郎,幾番打探竟尋到酒君山來。
緋白被叫去的時候,酒箏正準備再啟一壇好酒,不經意間聽得幾個酒仙童的對話。
“瞧見沒,那幾位仙娥姐姐生得可真美。”
“人家是來找緋白仙官的,與你何干。”
“總歸是羨慕的,若我也能得仙娥姐姐傾慕,便是睡夢中也能笑醒。”
……
酒箏聽得不自在,打斷酒仙童的對話:“酒君山可不養閑人。”
酒君大人的訓斥無疑起到不錯的效果,二童子噤聲離開,心里還不忘吐槽酒君山最大的閑人不就是她自己嘛。
酒仙童的談話依舊縈繞耳邊,喝酒沒了興致,酒箏尋了處好墻角,鬼鬼祟祟的窺探緋白與仙娥的對話。
不知是說了什么,仙娥們吟吟一笑,竟上前一步與緋白說起了耳邊私話,舉止親密,平白添了幾分和諧。
酒箏不止一次的想上前打斷她們,又擔心自己的舉動讓緋白心生厭惡。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她此番便是棒打鴛鴦了。
她心中郁悶,輾轉無策,灰溜溜的逃走,須臾便是幾壇“笑三生”下肚,喝得酩酊大醉,意識模糊之際感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
她自夢中對緋白一見傾心,然緋白卻并非一定對她有意,若緋白有了心上人,她雖滿心不甘,卻也斷不會阻撓他。
她自當放他離去。
可緋白,我總歸是不甘心,你還不曾知曉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