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和尚完美充當了一個導游角色,仿佛對方才知小年突然出手,毫無芥蒂一般。
對兩人侃侃而談,介紹起他們大相國寺的歷史,以及一些殿宇之中發生過的趣事。
這番做派,倒是讓知小年高看幾分。
大和尚長得就很有福像,兼具一點喜慶感,臉上時常掛著親和的微笑。
這種笑容,很有感染力,讓人忍不住的對他生出好感,放下戒備。
例如剛剛,他就差點在大和尚的合理要求下,將劍給接了。
神庭中神我一動,霎時間亮了兩分,讓他頃刻間清醒過來。
“大和尚,你陰我!”
知小年臉色很不好看,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用言語和佛經的力量,讓人放下戒備的。
“道長誤會了,小僧是知客僧,讓每一位進入寺院的信眾靜心,舒心,是小僧的職責所在,并非刻意針對道長的。”
他說的不是沒道理,其實這就是強行度化,和潛移默化的區別。
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兩樣,類似的手段,其實各大寺廟道觀都有。
只是大家都不會做那么過分的事情而已,容易引來一些路過的高人動手腳。
尋常這種,靜心安神的,只是佛道咒法的被動效果而已。
這點,其實和后世話術騙局差不多,只要你靜心留意,大概率不會中招。
剛剛知小年就是太過放松了,這才不自覺入了套。
還不能找人家麻煩,這不免讓知小年暗暗提高了三分戒備。
看來,這濃眉大眼,一臉福氣的家伙,也不是那么可信。
“無妨無妨,既然道長不想解劍也是無妨的,當下院中并無香客,道長自便便可。”
說罷,話音一轉,便又開始介紹起他們剛剛走過的橋梁。
雖然對大和尚的做法頗有微詞,可人家說的也是有理有據,知小年也不好說什么。
而且這相國寺屬實是壯觀,不愧是大唐皇家敕建。
長棋子道長那僅有一個正殿,兩個偏殿的小道觀,根本沒法比。
人家這邊隨意一個大殿,都比長棋子道長的小道觀值錢。
很快,三人便來到一處幽靜所在,不得不說,這鬧中取靜,還是頗有意味。
要是只看這處別致小院,可能大多人都會以為,這是一處山間隱世小廟。
誰又能想到,不遠處便是繁華的開封街市呢。
小院深處的禪房中,一長眉長須老和尚,正閉目靜坐,聽聞腳步聲聲響起,這才起身相迎。
在見到老和尚的一剎那,知小年差點笑出聲來。
老和尚雙眉修長亮白,都垂到下顎了,可胡子卻是修剪的頗有特色,整張臉,就是一個大大的“囧”字。
還好,他也算是天天念經的,定力不錯。
否則,這要是笑出聲來,估計少不了要在這小院中上演一場教派爭鋒。
老和尚在他眼中頗為滑稽,可他在老和尚眼里,何嘗不是頗為惹眼。
背著劍進來也就算了,還是一個道士。
是個道士也就算了,還是個小道士?
慧遠禪師不由將視線移到自家徒弟身上,卻是迎上一雙微笑中帶著點無奈的眼睛。
好吧,懂了,看來自家徒弟這是攔了,又沒攔住。
“有財長老,當年洛陽一別,甚是想念,徐施主,這是又貴氣了幾分啊。”
知小年面色古怪,所謂“施主”,其實就是給和尚布施的信善。
可徐有財是什么人?丐幫恭喜發財四大護法長老之一啊。
說白了,還是乞丐。
這……和尚找乞丐化緣,想想那畫面,就有些喜感。
徐有財也不是什么信佛的主,直奔主題而來。
“別來這些虛的,本長老不是,也不可能是你們的‘施主’,上次我們幫主的提議,你說要考慮考慮,這都快半個月了,不知大師考慮得如何了?”
果然來了,慧遠老和尚面色一夸。
臉上的那個“囧”字更明顯了三分。
知小年也是佩服徐有財的定力,他是怎么做到直視老和尚而不笑的?
“這……阿彌陀佛,有財長老,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是嫌棄知小年他們礙眼了,按理來說,他這時候就應該識趣的提出讓大和尚帶他參觀一番相國寺。
好留下他們倆人密謀……閑聊。
可還沒等知小年開口,徐有財一句:“不借”,直接給慧遠禪師給整不會了。
話一出口,顯然徐有財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人家是要借一步說話,并不是借錢。
這老毛病犯了,一聽到“借”這個字,他下意識的便回答“不借”。
該說不說,他這個氣質,這個做派,倒是挺符合他這個名字的。
不過錯了就錯了,這個時候就要作出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否則,說不定就會被這老和尚給拖過去了。
這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的,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慧遠禪師發現,今天貌似是躲不過去了。
既然躲不過去了,那就干脆一點,攤牌吧。
“阿彌陀佛,道長不知可否隨廣緣去寺中游覽一番?”
這是要支開知小年了,不過對他們的勾當,知小年也不是那么在乎便是了。
看了一眼徐有財,征詢他的意見。
畢竟要是需要動手,此情此景,他還是比較愿意的。
徐有財可沒有動手的打算,他可不是對面老和尚的對手。
別看這老和尚看起來有些滑稽,可動起手來,那是一點都不含糊。
就算再加上一個知小年,他們也沒勝算,他們家幫主親自出手,還差不多。
再說了,這可是人家的主場,且不說那些個武僧,就這廣緣,未必就真的不如知小年。
感受到小道士投來的目光,徐有財略微點頭,表示沒問題,他自己完全可以應付。
見此,廣緣倒是相當識大體。
“道長還請隨小僧移步一觀。”
“有勞了,大師請……”
兩人繞過一處假山,出了小禪院后,便是一股莊嚴肅穆之氣,撲面而來。
寺廟中僧人往來,雖看起來不疾不徐,卻是并無交流。
哪怕相熟之人會面,也僅是合十一禮,卻并不停下來交流,看起來略顯沉悶。
兩人漫無目的的閑逛,除了后院之外,倒是該到的地方,都帶他逛了一遍。
看著知小年呆呆地望著鎏金彌勒佛像在那里發呆,廣緣趕緊解釋道:
“逍遙道長別誤會,這是鎏金的,并不是純金……”
瞥了一眼這個家伙,這是扯淡,是不是金的,他還能不知道不成?
嗯,他還真想知道知道,剎那間,他有個大膽的想法。
指尖劍氣吞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如若旁邊是別的知客僧,說不定此時知小年已經得手了。
然而他指尖的那點劍氣,自以為比較隱蔽,可卻是被廣緣盡數看在眼里。
好歹也是相當于大堂經理的角色,要是沒點本事,怎么在這大俠滿天飛的開封城,當好大相國寺的知客執事呢。
他見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打過交道的,更是各式各樣都有。
知小年那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
嘴角好一陣抽抽,這才緩過勁來。
“逍遙道長,破壞佛陀金身,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福生無量,廣緣大師怎能憑空污人清白?你什么時候見貧道破壞佛陀金身了?貧道也是有后臺的,可不興這般被污蔑!”
其實不用他說,從佛臺的下沉情況,也可以看得出來。
這絕對不是什么泥塑金漆的佛像,起碼也是銅鑄金漆,鐵的都不行。
因為他沒在角落處發現鐵銹,所以破案了,大概率就是銅鑄金漆的。
麻蛋,這些個死禿驢真有錢。
銅是什么?銅就是錢!
“后臺?”
他這種搬后臺的說法,讓廣緣明顯一愣,心中暗想,難道是那幾家道脈的傳人?
想來也是,如果不是他們,怎么可能培養出這般天才的傳人。
見他先是一臉懵逼,而后又是恍然大悟的樣子。
知小年都有些無語,不知道他自己又腦補出了什么東西。
搖頭不再理會,他并不打算回答廣緣關于“后臺”的這個事情,難道我以前天天和三清大老爺一起誦經悟道的事情,也要告訴你嗎?
雖然對他口中的后臺頗為感興趣,可人家知小年不樂意說,他也不能逼著人家說不是。
原本廣緣還想著,招呼一個知客僧帶著知小年隨便逛逛得了。
有了剛剛那一出,他可不敢這么想了。
他在這邊看著還好,要是其他知客僧陪同,說不定什么時候,他們相國寺的佛陀金身,就要少一些零件了。
這倒是他小看知小年了,給金身弄點零件下來。
他可以以他師父的名義,對三清祖師發誓,他真的沒有這種想法。
頂多就是想在金身上面開個口子,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看看這些個佛陀金身,到底是什么成色罷了。
偷竊的事情,他可做不來。
兩人閑逛了一下午,幾乎把相國寺前院給逛了個遍。
每當知小年想去后院中,發出陣陣呼喝的所在,便會被廣緣阻撓。
無奈只能在放生池看著王八,等著徐有財的到來。
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西山,這才看到倆人悠然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