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子牙演義
- 馬光復
- 9242字
- 2023-03-16 14:42:27
第三回
姜子牙絕處逢生 辜江洋荒野拜師
申公豹想用一記黑砂掌襲擊姜子牙,置他于死地。姜子牙毫無防備,但他眼疾身快,風到掌未到之時,猛一閃身,然后騰空躍起,不想,身后是仙人臺側畔的萬丈深淵,他收不住身,跌了下去。
黑砂掌雖未打中,但如果跌下深淵,照樣免不了粉身碎骨。正在這時,只聽天空傳來一聲大叫,元始天尊的神鷹如同出弦的箭,飛到深淵,從半空中接住了姜子牙。姜子牙一個人身的重量,那鷹哪里能夠托住!原來,他們個個都練就一身輕功,能使自己緩緩飄浮,再加上神鷹相助,所以就不至于徑直墜落了。
萬丈深淵下是峽谷河流。水深流急,但卻十分清澈。姜子牙看到自己慢慢飄落,離水還有幾尺,便說道:“神鷹,姜子牙感謝你前來救我,代我問候天尊師父!”
神鷹又叫了一聲,從姜子牙身下脫身飛去。姜子牙收腹彎膝,然后又一縱身,雙腳踏在了水面上。水流湍急,一個浪頭,將他沖倒,幸虧他從小就學會了游泳,幾個猛子,就游上了岸。
說是河岸,其實就是山腳窄路。幾尺寬的羊腸小道,雜草叢生。他渾身已經濕透,急忙脫下衣服,晾在草叢之上。夜幕漸漸降臨,峽谷中更顯得陰森森的,令人感到恐怖。山風越來越大,雖是夏季,仍凍得他索索發抖。
“好冷!”姜子牙自言自語。猛一抬頭,看到遠處山坡上有幾個慢慢向前移動的白點兒,他不由高興地叫起來:“啊,那是山羊!”
姜子牙收起半干的衣物,穿上短褲,踏上鞋子,大步向前追趕那山羊。他想,有羊群定有牧羊之人,近處當有人家可以借宿。他的想法不錯,在幾十只羊的前頭,果然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只聽那男孩兒邊走邊吆喝:“快,天黑了,快回家啦!”
姜子牙放聲喊道:“小兄弟,等我一等!”
姜子牙的喊聲著實嚇了牧羊孩子一跳。這里很少碰到人,何況又是在這黃昏時候。男孩兒驚奇地轉身問:“你是什么人?”
姜子牙大聲回答:“我是從仙人臺上失身跌下來的,名字叫姜子牙。瞧,衣服全濕了,又冷又餓,不知近處可有借宿的人家?”
男孩兒一聽,睜大眼睛問:“你從仙人臺跌落下來?沒有死,還能活著?你不會是神仙吧?”
姜子牙笑了,說:“哪有什么神仙!我更不是,我是學了些武功的凡人。小兄弟不必多疑,我不是歹人,只是想求個方便。”
男孩兒警惕的目光消失了,和善地說:“我看你也不像壞人。這山峽并無住家,在前邊只有我的一個窩棚,倒還可以避風避寒,也還有一些吃的。你若愿意,就跟我前往。”
姜子牙笑了,說:“小兄弟是個好心腸之人,我怎能不愿意呢。我跟著你走。”
姜子牙在后邊幫助那男孩兒趕羊。羊兒一路小跑,很快來到一個山凹之處。山凹的東側有一塊巨大的飛石,飛石下有一個不大的窩棚。窩棚旁,依著石壁圍起了羊圈。羊兒很順從地依次走進羊圈,男孩兒關上木柵欄,搬起一塊石頭堵在門口,然后回頭對姜子牙笑了笑,說:“到了。這窩棚是我父親留下的。”
二人進得窩棚,頓時暖和了許多。窩棚是用樹枝茅草搭起的,因為是夜間,里邊很黑,只有從縫隙中透進些星光。他們摸索著坐在草墊子上。
姜子牙問:“小兄弟,謝謝你幫助我。不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
男孩兒一邊在草墊子底下摸索著,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一邊答道:“我叫辜江洋。這名字是我父親讓一個卦仙起的,說我命中缺水,所以叫江洋,哼,全是水。我不喜歡這個名字!瞧,江洋江洋,結果呢,凈得跟水打交道。這不,讓我在這峽谷放羊,天天看那河水。說來也怪,江洋里還有羊,這不,我成了放羊娃兒。”
辜江洋的話,逗得姜子牙直笑。姜子牙說:“辜江洋這名字挺好聽嘛!看來,你是認識字的?你家是讀書人家?”
辜江洋嘆了一口氣,說:“唉,我今年十二歲。你還真說對了,我父親是京城的修造宮殿的工匠,認識字,會算術,在朝歌可出名啦!”
姜子牙聽了,十分驚訝,問:“想不到你在京城朝歌住過,那你怎么會流落到這兒了?”
辜江洋不再說話了,只是將在草墊子下摸出來的野瓜遞給姜子牙,說:“嘿,瞧我這嘴,沒有把門兒的。怪不得我爹總罵我‘嘴上沒毛,說話不牢’。我今兒說多了,我爹不讓我跟生人講自己的身世。好啦,給你點兒吃的。這瓜是這山里的特產,是長命草的根兒,我們叫它長命瓜,甜甜的,吃了又解渴又耐饑。吃吧,我都洗干凈了。”
姜子牙接過長命瓜,咬了一口。剛開始有些苦澀,但嚼了幾下后,果然是甜甜的,并不難吃。他一邊吃,一邊又問:“看來,你的命挺苦的,家中一定遭遇了不幸,跟我一樣。”
辜江洋好奇地說:“跟你一樣?難道你也命苦?”
姜子牙長長吁了一口氣,說:“是的。你想聽嗎?想聽,好,那我講給你聽。只當是我講故事給你,算是報答你的關照,好嗎?”
姜子牙面對辜江洋這個天真善良但又命運多難的孩子,陷入了沉思,陷入了那遙遠但又永遠難忘的回憶之中……
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叫姜子牙。子牙是我的字,本名叫姜尚。我有個哥哥,有個姐姐。姐姐十二歲時得了重病,死了。哥哥比我大九歲,跟我父母一起種植著三十畝桑園,勉強能夠維持生計。我九歲那年,當今天子的先王征伐東夷,征召兵丁,將我哥哥征去。一去不復返,聽人講,他戰死在沙場上,死得很慘,頭被人砍了去,只留了個尸身。
我的父母都讀過書,從小就教我識字。父母都是膽小憨厚之人,謹小慎微,從不招惹是非。天下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好人受氣,壞人風光啊!我十三歲那年,地方官呂仁悔帶領衙役人等闖入我家,說我父親曾向他借過大額錢糧,逼我父親還債。
我父親對呂仁悔說:“這真是無中生有,天大的冤枉!我何年何月借過你的錢糧?”
那呂仁悔雙眼一瞪,對他的管賬說:“把借據拿給他看!哼,看他還敢抵賴!”
那管賬取出憑據,硬說是我父親所立。我父親說:“這憑據是偽造的,我不承認!”
呂仁悔惱羞成怒,下令他的爪牙連捆帶綁,鎖走了我的父親。我母親急得暈死過去,我哭著喊著,將母親喚醒。第二天,我和母親到衙門要人,衙門說:“看什么人?那姜臺豆昨天竟敢大鬧公堂,他已被亂棍打死。”
我父親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就在當天晚上,在我睡夢中,上吊自殺了。
呂仁悔霸占了我家三十畝桑園,他還逼我說:“小崽子,父債子還,你甭想賴賬!”
他的衙役們用繩子拴著我的脖子,拉到了他家。從此,我成了他家的奴隸。沒有過多少日子,下了一場大雪。那大雪紛紛揚揚,給整個大地穿上了一件白袍子。好冷啊!我的雙腳光著,上身穿著一件縫縫補補的衣衫,下身僅有一條短褲。我踩著雪為他家磨糧、挑水、劈柴。天不亮就開始干活,一直干到夜半三更,晚上就住在牲口棚里。那天清晨醒來,我被凍僵了,雙腿失去了知覺。
他們用皮鞭抽打我,說我裝病。我的眼淚都哭干了,直至昏死過去。他家一名女仆看我可憐,悄悄救我出來,謊報主人說我已死去。幾個月后,直到春天,天氣變暖,我的雙腿才恢復了知覺。在那里我沒了活路,就一路討飯,逃到了孟津(今河南孟津縣東北)。在孟津,我自編自賣草鞋,后來又在一家飯館當堂倌,賣飯為生。一天,飯館來了一位老人,世外仙人打扮。我端茶端飯給他,他說:“茶不急,飯不忙,雙腳冷得慌。”
我看老人可憐,幫他脫下鞋子,將他的腳攬在懷中,暖了好一會兒,老人說:“好了,好了。難得你有如此善心。”說罷,又望著我的臉,說:“你不要動,讓我仔細瞧瞧。”
他瞧得我直發毛,真不好意思。瞧罷,他笑了,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說:“姓姜名尚。”
他點了點頭,不慌不忙地說:“七年后的今天,你到昆侖山蓮花峰去找玉虛宮的名叫元始天尊的人,他會收你為門人,教你學問與武藝,你將來會有一番作為。去不去由你。但是,如果去,那就不能早,也不能晚,只能是七年后的今天。”
我記住了老人的話。去不去我拿不定主意。當時老人站起身就要走,我說:“您的飯還沒吃呢!”
他哈哈一笑,說:“我已吃過了。飯錢放在桌子上。”
我很奇怪,明明他沒吃嘛。我說:“您明明沒有吃嘛。要嘛,就不用付錢了。”
老人真怪,一甩袖子,說:“飯錢要付。我明明吃了,怎說我沒吃呢?”
我說:“你飯未進口,怎說吃啦?”
老人走出門口,回頭說:“我是用眼睛吃的,全部吃光了!”
你說這老人怪不怪?他說他是用眼睛吃了那頓飯的。后來,我又干了好多營生,都不順利,但我心里卻牢牢記住了那一天。七年后,就在那一天,我趕到了昆侖山蓮花峰玉虛宮,找到了那位元始天尊。你猜,那元始天尊是誰?
辜江洋一直在專心聽著姜子牙講。這時,姜子牙問他,他稍稍想了一想,答:“這個元始天尊嘛,我想,就是那個用眼睛吃飯的老頭兒。”
姜子牙夸獎辜江洋,說:“你腦子好使,一點不錯,就是他!”
辜江洋又問:“后來,他收你當徒弟了嗎?”
姜子牙說:“嘿,他可是個了不起的人。他見了我的第一句話是‘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他收我為徒,到現在二十年了。”
辜江洋問:“那您今年多少歲?”
姜子牙答:“五十二歲。”
辜江洋驚訝地說:“你在騙我,我看你只有三十歲!”
姜子牙嘆了口氣,說:“時光流逝,似箭如梭。我的女兒都有兩個你這樣的年齡了!”
辜江洋在黑暗中向姜子牙身旁靠了靠,這樣可以暖和一些。他好奇地問:“你有女兒?沒聽你講娶妻成家嘛!”
姜子牙拍了拍辜江洋的肩頭,說:“我女兒名字叫邑姜,算來今年應該有二十三歲了。”
辜江詳問:“為什么叫邑姜,不叫姜邑?她娘現在何處?”
姜子牙笑了,說:“你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兒呀。要講下去,話就更長了。今天夜深了,我們還是睡吧。”
其實,辜江洋也困了,上下眼皮早就在打架。他依偎在姜子牙的身旁漸漸進入了夢鄉。他睡得很香,仿佛今日又一次靠在母親的懷里。
正像他講的,他父親與母親原來都住在京城朝歌。他父親負責建造紂王的一處宮殿。有一天,他母親去給父親送飯,平日,吃罷飯,她立即離開工地,可這天,父親說:“我的褂子被釘子刮破了,你幫我縫好再走吧。我先去干活了。”說罷,便轉身干活去了。
辜江洋的母親辜劉氏從飯籃中取出針線,為丈夫縫補褂子。縫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附近人們一陣騷動,她沒有在意,繼續縫自己的。
一個人的喊聲傳了過來:“報告將軍,閑雜人等已經清理干凈。”
另一個人的聲音,肯定是那個將軍:“加強戒備,紂王已到!”
聽到“紂王已到”的話,辜江洋他母親嚇壞了,那針竟把發抖的手刺出了血。她抬頭觀看,周圍已無百姓,遠處布滿了兵丁將士。由于她坐在房檐角落,有一木板遮擋,竟未被發現。
她不知該怎么辦。是躲?是逃?
正在舉棋不定時,又聽到那將軍的聲音:“迎接紂王!”
在一陣歡呼聲后,她聽到一個極洪亮又厚重的聲音:“這里建造一座六角亭子,前后左右各有一座花壇。把前邊的木板拿開!”
將士們答應:“遵命!”
辜江洋他母親聽到要搬開前面的木板,嚇得她差一點兒喊叫起來。她知道,木板外邊站著發號施令的就是當今天子商紂王。她躲藏在這里,沒有回避,那肯定是死罪呀。她蜷縮成一團,擠在墻角一動也不敢動,聽天由命了。
將士們吆喝著搬開了木板,看到了辜江洋的母親。啊!一個多么美麗的天仙般的少婦!將士們不約而同地喊:“這里藏著個女人!”
紂王聽到喊聲,警覺地“唰”地一下抽出寶劍,快步走上前看,頓時被辜江洋母親的美貌所吸引。不高不矮的身材,不胖不瘦的腰身,白皙如玉的皮膚,圓圓的臉龐兒,烏黑的頭發,明亮如月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滿了恐懼,這恐懼讓人產生一種深深的同情與憐憫。
紂王好色。他見了如此貌美的女人,怎肯放過!他稍稍觀望了一會兒,然后邁步走上前去,伸出右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辜江洋母親辜劉氏的臉龐。那細嫩的如同白玉的皮膚上好像有一股神奇的熱量,霎時使得紂王渾身熱血沸騰。他輕輕說道:“你不要怕。看把你嚇得,渾身發抖。我又不是虎狼。來,來,我攙你起來。”說著,紂王用手一攙,將她扶了起來。
她臉色蒼白,可雙頰卻泛著紅暈。高高隆起的胸部急促地起伏著,嘴里不停地小聲說:“小民不知大王到來,小民有罪!”
紂王笑了,說:“我赦免你無罪。你是什么人?躲在此處干什么?”
辜劉氏微微抬眼,看了紂王一下。紂王確實十分威武英俊,她從那熱辣辣的目光中,已經感覺到了紂王對她的非分之念。紂王問話,她只好回答:“小民丈夫為大王修造宮殿,我每日前來送飯。今日為他縫補衣服,不知大王到來,小民有冒犯天顏之罪,望大王饒恕!”
紂王點了點頭,說:“唔,我明白了。我想問你,你愛你丈夫嗎?”
辜劉氏害羞地微微點頭。
紂王眼睛盯著辜劉氏的臉,又問:“如果本王找來你的夫君,與他商議,讓你改嫁于本王,你可樂意?”
辜劉氏聽了此話,十分緊張。她不知如何回答面前這位萬人崇拜的天子。紂王見她說不出話來,又接著說:“我將你接進宮去,立你為妃,有享不盡的人間富貴。至于你的丈夫,我會給他最好的補償。你有孩子嗎?”
辜劉氏這才急忙點頭,答:“有,有。我們有一個可愛的男孩兒,今年整十歲,名字叫辜江洋。”
辜劉氏說到此處,就想借機離開,于是,一邊向紂王鞠躬,一邊說:“大王請原諒小民,我那兒子一人在家,無人照看,我要趕快回去了。”說罷,轉身準備離去。
紂王部下上前攔擋,紂王搖了搖頭,命令部下說:“讓她去吧。”
辜劉氏驚慌失措地逃離工地,暈暈乎乎回到了家里。剛才發生的事像一場夢,使她坐立不安。辜江洋那年十歲,已很懂得看人臉色。他見母親神色緊張,便問:“母親,發生了什么事?”
辜劉氏擺手說:“沒有什么事。”
辜江洋上前摸摸母親的額頭,又問:“是身體欠安?”
辜劉氏仍然搖頭,說:“不,我很好。”
辜江洋見母親不高興,不敢再問。直到晚上父親歸來,母親將白天的遭遇告知父親時,他才知道家中可能要面臨一場災禍。
果不其然,夜半三更,他被父母的說話聲驚醒。他微微睜開眼,看到不大的屋子里,墻邊的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母親流著淚說:“這可怎么辦?都怪我招來了災禍。”
父親也擦了擦眼睛,說:“紂王派人對我說,讓我將你送進王宮,這不是拿刀剜我的心嗎!送吧,你不愿意,我也舍不得。不送,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要不,你帶著江洋先逃走吧。”
“剩你一個女人家,怎么對付他們?”
“大不了,一死相拼!”
…………
父親沉默了。他長長嘆了口氣,憤恨地詛咒道:“天啊!老天爺不長眼啊,怎么將這樣的災難降到我的頭上呢?我是個本分人,本分人應該少些禍端……”
辜劉氏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她怎么也想不通,女人的美貌竟會是災難的根源,她恨老天爺為什么不讓她長得丑陋一些。
父親轉頭看了看假裝熟睡的兒子,說:“要不,我們一起逃走。”
母親想了想,說:“好吧,只有這一條路了!”
父親站起身,說:“事不宜遲。如果決定一起逃走,那就得立即動身。如若天亮,恐怕就走不了。”
母親問:“逃到哪里去呢?”
父親想了想,搓著雙手,說:“先回家鄉,那里還有個叔叔。”
辜劉氏搖頭說:“不可以。逃回家鄉,紂王會派人去追的。要逃,就要逃到一處荒僻之地才好。”
就這樣,他們全家匆忙收拾了行李,連夜離開了朝歌城,經過一整天的逃亡,來到了離京城八十多里地的京堡村。天色漸晚,他們找了一家客店暫時住下。
半夜加一天的奔波,實在太累了。他們一家三口吃了些飯,倒頭就都入睡了。他們想,離開京城這么遠,又無人知曉他們出逃的去向,總該比較安全些了。
大約睡了兩個時辰,突然附近的狗“汪汪汪”狂叫起來,接著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辜劉氏從睡夢中驚醒了,用手推丈夫,小聲呼喊:“快,快,醒醒,狗叫得厲害!”
辜汪洋和他爹都醒了,翻身坐起。就在他們還鬧不清發生了什么情況時,只聽“咔嚓”一聲響,那本來就不大結實的木門被撞倒了。
幾只明亮的燈籠伸進小屋里,照得屋里亮堂堂的。燈籠后站著一群惡狼似的官府兵丁。
其中一名首領喊:“不錯,就是他們!”
這時,一個軍服裝束的人走上前來,辜劉氏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就是昨日見過的那個紂王身旁的將軍。他一把將辜劉氏拉下土炕,說:“把這位美人兒帶回去!”
辜江洋見官兵抓走了自己的母親,猛地撲上去,哭喊著:“娘,你不能去。你們這些壞蛋,搶人,做壞事,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呀——”
那將軍伸出胳膊,一把將個子矮小的辜江洋提起來,罵道:“兔崽子,好大膽子,敢罵官府!要不是看你還是個孩子,我今兒個把你的心挖出來。滾,別讓我再看到你!”說著,他猛地一推,將辜江洋甩到炕沿邊。辜江洋的頭一下子撞在炕的棱角上,磕破了一個大口子,霎時,血流如注。
辜劉氏看到兒子頭部磕破,掙扎著喊:“江洋啊,我的孩子——你們怎么打我的兒子啊!你們喪盡了天良——”
辜江洋他父親急忙抱起兒子,用手去捂傷口,嘴里懇求將軍:“求求你們,放了孩子的娘吧!”
將軍瞪了他一眼,說:“放了美人,我怎樣向紂王交代?你們私逃,已是有罪,又敢反抗,罪加一等。今日只帶美人回宮,放你父子一條生路,已是夠寬宏大量了。兵士們,押解美人兒,返回京城復命。”
官兵走了。
這小小的客店又恢復了安靜。被嚇得發抖的店主人與住店客人紛紛前來打聽,有安慰的,有咒罵的,有幸災樂禍的,一直鬧騰到天亮,辜江洋才跟父親匆匆離去……
為了躲避官府,他們父子幾經周轉,來到了這荒涼的山谷。窮愁潦倒,不久,父親就病死了。山谷有一家李姓富戶,看辜江洋可憐,就讓他當了羊倌……
他父親就埋在附近的一處山坡上。
他日夜思念母親,常常對著高山喊:“娘,你在哪里?你想我嗎?”
那高山與峽谷無奈地重復著他的話:“娘,你在哪里?你想我嗎?”
姜子牙輕輕將這可憐的孩子摟在懷里,聽他說著夢話:“娘——娘——”
姜子牙真沒想到,會遇到今天這樣的事。他怎么也睡不著,過去的身世,從前的經歷,師父的叮囑,都時隱時現斷斷續續地在他腦子里閃現。師父說“桃、淘、咷、陶”。現在,也許就在大浪淘沙之中?那命運的浪濤在翻滾,無數人物,包括他和面前剛剛認識的孩子,都將在這歷史的浪濤中經受洗禮。
遠處傳來了貓頭鷹瘆人的叫聲,那聲音好像是人在臨死前的呻吟……
他終于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羊群的“咩咩”叫聲吵醒了姜子牙和辜江洋。他們互相瞧著,問著各自想問的問題,同病相憐,一老一少竟如同父子一般。
辜江洋說:“聽你講,你在昆侖山玉虛宮跟隨元始天尊學武藝學了二十年,肯定也快成神仙了。我想拜你為師,行不行?”
姜子牙還真沒想到這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給元始天尊當了二十年門徒,還真沒有當過師父,當然也不知曉當師父的滋味兒。這辜江洋老實機靈,命又苦,是個好孩子,也讓人同情。既然孩子有這樣的愿望,就不要讓他失望,拜師就拜師嘛。
姜子牙想好了,答復說:“你要拜我為師,我不反對。”
辜江洋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問:“你是說,同意當我的師父?”
姜子牙點點頭,說:“不錯,但有三個條件。”
辜江洋高興得一下子跳起來,頭碰在窩棚的橫梁上,撞得窩棚“嘩啦啦”要倒似的。他一邊用手摸著碰疼的腦殼,一邊說:“別說三個,就是一百個條件,我也答應。快說,快說,什么條件?”
姜子牙望著天真無邪的孩子,望著他那高興勁兒,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邊笑邊緩慢地說:“好,好,聽我說。三個條件嘛,第一,要聽我的話,也就是聽師父的話,我說讓你向東,你就不能向西。做得到嗎?”
辜江洋一跺腳,說:“做得到,絕對做得到。別說是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讓我去死,我也毫不含糊。好啦,這是第一,我做得到,快說第二。”
姜子牙伸出右手的兩個手指,說:“這第二是,認真學習,不能怕苦。俗話說,‘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只有吃盡了苦,才能高人一等。你能做到嗎?”
辜江洋想了一想,說:“我明白,既拜師父學習,哪能怕吃苦呢!天下人間苦,我已品嘗不少,什么苦我也不怕。你放心,這第二條我能做到。”
姜子牙稱贊說:“好,好樣的。”
辜江洋催促說:“快說,第三。”
姜子牙故意逗他,不慌不忙地說:“第三,很難。怕你是做不到的。算了,算了,不說這拜師父的事了。”
辜江洋一聽,愣了一下,說:“你說,第三是什么?我一定能做到。”
姜子牙搖搖頭,擺擺手,說:“怕你是做不到。不說了,不說了。”
辜江洋有些失望,忽閃著兩只大眼睛,滿臉的委屈。他越想越傷心,大顆大顆的眼淚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邊哭邊說:“你說話不算數,你不像師父。不說不行,說,說,第三個條件是什么?”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點點威脅,繼而又轉成了懇求:“求求你了。你都答應收我為徒,說了兩個條件,我都答應做得到。這第三,你就說說讓我聽嘛——”說著,上前摟住了姜子牙的腰,“嗚嗚”地哭著,哭得好傷心啊。
姜子牙的心被哭動了,看到孩子的一片真誠,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他終于說出了第三個條件:“好了,好了,別哭。注意聽我說第三個條件。”
辜江洋一聽姜子牙要講第三個條件,立即止住了哭泣,催促著說:“你快講,我在聽。”
姜子牙說:“這第三是——不許哭!”
辜江洋驚訝地反問:“不許哭?”
姜子牙毫不含糊地重復說:“對。不許哭。”
辜江洋忽然“咯咯”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淚又流了出來。
姜子牙也哈哈大笑,笑著,指著辜江洋的眼淚,說:“瞧,你根本做不到。傷心事要哭,高興了,也要哭!”
辜江洋一聽,連忙用胳膊抹著眼睛,說:“我哪兒哭啦!沒有,沒有嘛。這不要哭也算條件?我答應了,我能做到。這三條,我都能做到。”
姜子牙止住笑,語重心長地說:“你別以為這‘不要哭’好笑,似乎這不夠一條的標準,很容易做到似的。我可沒有開玩笑。老輩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深仇大恨記心間’‘有志目的能達到,十年復仇不為晚’。”
辜江洋心領神會,點頭說:“我懂了。我現在給你磕頭吧!”
姜子牙說:“稍候。我聽你講,你父親的墳塋就在附近?”
辜江洋點頭說:“是。你要去看嗎?我也正想要去,告知他我要拜你為師。”
姜子牙望著辜江洋,說:“好。咱倆想到一處了。走,現在就去。”
他們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快步來到不遠處的山凹的小山坡上,那里確實有一個不大的墳墓。墳墓沒有墓碑,沒有標志,有的只是墳前的一棵小松樹、墳上的雜草與散亂的野花。
辜江洋走到墓前一指,說:“到了。這就是我爹的墓。這小松樹是我種的。”
姜子牙點了點頭,伸手掐了三根長短一般的草棍兒,彎腰插在墓前,說道:“墓里的朋友,我們不曾相識。是你的兒子讓我知道,你是一個不幸的人。你心含怨恨,一定是死不瞑目啊!我理解你。你值得安慰的是,你有一個善良、聰明、厚道的兒子。他現在就站在這里。他要拜我為師,我想你不會反對吧?”說罷,望了辜江洋一眼。
辜江洋聽了姜子牙的一番言語,心中早就翻江倒海,激動萬分了。苦辣酸甜,迸作一腔熱淚。他“撲通”跪下,號啕大哭:“爹——兒子給您磕頭啦——”
姜子牙看到辜江洋發自肺腑的哭泣,想起人世間的諸多不平,禁不住也流下了熱淚。
他的哭聲在這峽谷中轟鳴,震天撼地,連那些鳥兒都悄悄落在樹上,一動不動。
辜江洋哭著,向外傾倒著滿腹的委屈與仇恨,忽然,他仿佛聽到天空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
深仇大恨記心間。
有志目的能達到,
十年復仇不為晚。
不能哭!
他猛地記起姜子牙說的條件,忽地站起身,擦去眼淚,“撲通”一下,面向姜子牙跪下,一連磕了三個頭,說:“請師父原諒,徒弟又哭了。今日,在我父親墳墓旁邊,我辜江洋誠心拜您為師,遵守師父提出的三個條件。”
姜子牙接受了辜江洋的跪拜之禮,在他父親的墳前,說:“好了,起來吧。從此,我們就是師徒了!”
辜江洋又一次磕頭,道:“謝師父!”
他站起身,對墳墓說:“爹,我走了。”然后,跟隨姜子牙回到窩棚。他們收拾了一下,趕著羊群到了羊群主人李家,交還了羊群,領了工錢,道了感謝,轉身離去。
辜江洋問師父姜子牙:“師父,我們去哪兒?”
姜子牙說:“朝歌。”
“京城?”辜江洋又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