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我許某人有什么必要跟一幫乳臭未干……”

不等鄒文懷說完，許觀文已經從地上爬起，跳著腳大聲嚷嚷起來。

加盟嘉禾這幾年之后，他自恃自己電影票房戰績彪炳，對鄒文懷也沒有一開始的尊敬。

“……的臭小子比票房？”

后面這半句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鄒文懷下面一句話給堵住了。

“晨飛已經先下一城，他的醉拳票房過千萬，已經超越了嘉禾目前所有的電影。”

只聽鄒文懷繼續說道：“你和他比，并不丟人！”

他的語氣還是那么平緩而有力。

看著許觀文的眼神還是那么溫和，卻隱含著鋒芒。

“好！”許觀文果然被鄒文懷激起了情緒。

“既然鄒董你都這么說，比一比又何妨？”

許觀文的《賣身契》已經拍攝過半，陣容也是他們許氏三兄弟親自上陣，影片質量讓他很有信心。

晨飛望著眼前這平和的鄒文懷和激動的許觀文，兩個人形成鮮明的對比，心里暗暗好笑。

以他的智慧，他一眼就看出了鄒文懷的心思。

表面上，鄒文懷似乎有些偏袒他晨飛。

但實際上，鄒文懷是想借助晨飛這個新銳的鋒芒，壓一壓這居功自傲的老將許觀文。

打一打他那自以為是的張狂倨傲。

同時，將嘉禾手上預期大賣的兩部王牌電影的品質也逼著提升一下，賣座率會更穩。

不管是哪個結果，對嘉禾都是百利而無一弊。

鄒文懷這老狐貍實在是老謀深算。

晨飛又打算以退為進，謙虛說道：“比電影票房確實沒必要了吧，許導演一直都是嘉禾一哥。”

“不，比，一定要比！”許觀文以為晨飛沒底，自己更來勁了。

他托了一下黑眼鏡框，眼睛一瞪：“不但要比，還要加點賭注。”

“賭注？”鄒文懷望著許觀文。

許觀文大聲道：“對，賭注！賭十萬元，誰輸誰掏錢！”

他那小眼睛里閃爍的光芒，仿佛覺得自己已經穩贏。

晨飛仰面朗聲大笑起來，說道：“許大導演真是性情中人，豪爽！”

“這樣吧，要賭就賭大點，我輸了的話，賠你一百萬！”

晨飛一字字說道：“而且，我登報紙公開認輸。”

許觀文一楞，咬咬牙道：“好，就賭一百萬！”

“我許某人如果輸給你這種新人，我也登報認輸！”

他也沒想到晨飛把話說得這么狠。

但轉念一想，醉拳的票房成績也是吳斯遠和袁禾平合作的結果，現在晨飛一個新人，還自導自演，有什么好牛的？何懼之有！

鄒文懷嘴角露出了微笑，這個結果就是他想要的。

他馬上拍板道：“好，那這個賭局，我鄒某人就當你們的見證人。”

“明天就在報紙上公開出去，也為你們各自的電影先造造勢。”

許觀文一跺腳，哼了一聲。

晨飛微笑道：“剛才我的兄弟誤傷……”

他剛剛想替剛才誠龍和火星的魯莽道個歉，誰知火星那憨憨的聲音就搶先響起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火星主動沖上前去，畢恭畢敬地朝著許觀文鞠了一躬，又朝耷拉著臉的許觀英也鞠了一躬。

誠龍也搶先道歉道：“許老板，是我冒犯了，請原諒！”

鄒文懷微笑道：“相信他們也不是故意的，冠文你就原諒了他們吧。”

許觀文又冷冷地哼了一聲，但臉色明顯已經緩和了許多。

那保安這時帶著片場醫生趕過來了。

鄒文懷馬上讓醫生給許觀英查看了傷勢。

幸好許觀英只是面部表面青腫，并沒有大礙，擦擦醫生的跌打藥水就可以了。

醫生又想給許觀文查看傷勢，許觀文擺手拒絕。

于是幾人停好了車子，便各自散了。

……

“回頭給許觀英買點禮物吧，其實他人不錯。”

回晨禾辦公室的路上，晨飛對誠龍說道。

誠龍點點頭：“其實是許觀文先動手的，但是誤傷了許觀英確實是不應該，對不起，我的錯！”

看他試圖跟自己解釋認錯，晨飛展開雙臂摟住誠龍和火星的肩膀。

說道：“其實你們都做得沒錯，火星也是為了兄弟，雖然心急了點。”

“jackie你也對許觀文很客氣了，如果你真動手，他應該早就躺在地上了。”

他笑著繼續說道：“我們兄弟幾個再加把勁，票房成績大火一把，以后就沒人敢看不起我們！”

誠龍和火星兩人大喊：“沒錯，大火一把！”

……

尖沙咀，黃昏。

酒紅的落日，在暮色中看上去多了幾分慵懶。

已經悄悄地從樓頂處搖搖晃晃掉下了半腰。

泰來滋補品商行。

鑲在紅木招牌上的這幾個銅字，棱角處折射出淡淡金色的光澤。

通常一到這個時間點，波叔就不準備營業了，半掩起了店門。

店里還未開燈，此時已漸漸光線昏暗。

波叔獨自坐在他平時坐慣的那張舊藤椅上，借著門外的余光，低頭看著馬經。

賽馬夜場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開始了，賭徒們都已經早早下注，買好自己心水的馬彩。

波叔很少下注，卻喜歡研究馬經。

如果最后跑出來的賽馬結果恰好如他所料，波叔便會開心得連蹦帶跳，比中獎發財還高興。

看得一陣老眼昏花，他將馬經往柜臺一丟，把視線轉向身邊的茶盤。

波叔一直保持著潮汕人的老傳統，每天必喝功夫茶才舒服，從早到晚。

雖然通常只有他一個人喝茶，白色陶瓷茶盤上還是會放三個杯子，擺成品字形。

喝功夫茶也需要做足儀式感。

那蓋碗茶壺里熱騰騰的茶湯，在他流暢的動作中，一圈圈繞轉著注入三個茶杯中，每個杯的茶湯都分得一樣均勻。

這一手勢叫：關公巡城。

茶壺底剩余的茶湯也不能燜泡在里面，波叔將那茶湯一點一點地滴出，盡數分入三個茶杯。

這在功夫茶的儀式中叫做：韓信點兵。

茶湯倒完，眼前騰起了香醇的氤氳，彌漫在整個店內。

波叔微笑著端起茶杯，放在自己鼻子下面聞了聞。

這時，門口光線一暗，一個身影走進店來。

波叔一楞，抬眼望清楚來人的臉，他的表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好香的單樅！”

那人贊了一句，也不客氣，伸手拿起一杯茶，送到自己嘴邊。

波叔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道：“請坐。”

那人淡淡一笑，說道：“二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