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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下沙漠，黑土。
一望無際的黑褐色世界里卻有十里長街。屋宇像是天穹下橫臥的巨獸，周圍黑沙漫野，鋪天蓋地草木不生，只有這一處地方像是尚在人間。人來妖往，飛的飛走的走跑的跑跳的跳，十分繁華熱鬧。吆喝得起勁的犀牛小販，河馬屠夫，半人蛇，奇形怪狀的人隨處走動，煙視媚行的美女持紈扇半掩住面孔，卻是不住打量街上來往的生人。
忽然有人驚呼，指著天上。
天空下雨了。
不對，是又下人了！
一個黑點在天空中越變越大，啪！筆直砸進土里，成了一個極為藝術的大字形，直接親吻大地，塵土飛濺。
“砰”！“乓”，“當當當”。
又有什么東西掉下來砸在腦袋上，砸得小妖哼了一哼，便沒有下文。
妖群滯了滯，又緩緩流動起來。這年頭妖心不古，總想著修仙修神，因此常有各色各樣的妖類學著在天上飛行，天上下妖怪是很正常的。
這地方氣氛迥異，十分危險！
好在她活了十多年，雖修練未有小成也頗有些歷練。因此并不驚慌，只是全身骨骼散了架直不起腰。小妖仍舊趴在地上，拿眼來來回回地瞅，看著那些過往的妖怪。
“啪”！一只腳踩在她身上，路過了。小妖一聲銳叫。“達達達達”一隊雄壯的人臉公螞蟻從她身上輾過。所謂路不平有萬妖踩。
“啪”！又一只腳踩過。
小妖蹭地一下躥起來：“有沒有公德心的？啊？有沒有公德心？沒見這有個大活人嗎？”
自然是沒有妖來和她探討這個問題，一只一只，連睬都不睬她。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小妖摸摸口袋，這兒不知道是哪里？又想起蒼頡的話，報他的名號有人管請客吃飯嗎？
“喂，前面的，讓讓別擋住路。說你呢，那個表情呆呆的。”
小妖被人從背后搡了搡，背過身一看，好大一群蜘蛛！一只一只與她的腦袋齊高，領頭的那只正和她大眼瞪小眼，被小妖一把揪住：“這是哪里？你告訴我。”
蜘蛛上下打量她一遍：“萬妖之域十方妖城，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進來的？”說著說著臉色有點不善，仰起大如箕斗的頭晃了一晃，變作一個老太太的腦袋，直勾勾地向她斜視過來，聲音陰森森地，兩顆獠牙呲出唇外，“嗯？有人的味道，你是人？”
“人又怎么樣？”小妖感覺有些不妙，周圍空氣冷嗖嗖。
“人是不能來這里的。”它逼近一步，“你真是人？”
四周圍開始靜下來，那些豎起耳朵聽她們談話的妖怪們慢慢聚攏，似乎越來越多……蜘蛛不厭其煩地，兩個重復的問題問得小妖一身雞皮疙瘩，大感不妙。它的身后拖家帶口，一只只碧綠色、火紅色、黑褐色的蜘蛛扭著肥臀變成一個一個陰陽古怪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
其中一個說道：“媽，別跟她廢話。人怎么可能有法子來妖城呢，要知道通天結界是沒有任何神仙與人類可以闖入的，我看她一定是九尾狐的崽子。”九尾妖狐的幼兒與人沒有差別，但狐族護短，它們法力強大，不好招惹。那些周圍聚集的妖一聽也就興趣缺缺了。
“哈哈哈……我怎么會是人呢？哦嗬嗬，怎么會是呢……”小妖滿身冷汗，忽然抱住肚子，笑得在地上滾來滾去，笑得眼淚都嘩嘩地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往外流。怎么辦呢？這么多妖怪，施展隱身術都不一定能逃出去！何況她并不會。至于飛劍……倒有一把，不過就是沒學會怎么飛！
妖怪們被笑得莫非其妙，若有所思地盯住了在地上滾來滾去的“人”。
紅蜘蛛目光陰冷狡詐，在四周圍掃一圈，她倒是覺得這個小孩八成是人類，她曾在人間吃過一回肉，對于人肉的記憶猶新，不會錯。家里人口眾多，這小孩雖胖肉也不多，只能分一口湯喝，若是有別的妖來搶就連湯也沒得喝了。因此她說這話只是想打消眾妖的念頭然后獨吞。老蜘蛛也發現大街小巷所有妖怪都悄悄在附近蜇伏了起來，做好了充分準備，只等那小孩子說一聲“是”，就沖上來協同活撕了，快快活活地分一杯人肉羹湯去。
過了一會，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發生改變，周圍熱烈的氣氛漸漸冷卻下來。
終于，有一只青河鬼馬開口了：“你是青丘山來的吧？你們狐貍一族，總是喜歡鬼鬼崇崇，變成人的樣子看了就討厭，大家走，別理她。”
“嗯，哦，真的是只狐貍。”
“你看，尾巴露出來了。”
“是狐貍，狐貍肉不好吃，走了。”
老蜘蛛也帶著蜘蛛大隊悻悻然走了，紅蜘蛛回過頭又再一次疑惑地看了看——
地上一個小孩滾來滾去，九條雪白蓬松，毛絨絨的大尾巴狗尾巴花似的迎風招搖。
十方妖城又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呆滯的，漠然的，似乎很暄鬧，又有說不出的冷漠與蕭條。妖來妖往，各自做著毫不相干的事情。
良久良久，小妖伸手往臀部摸了摸……再摸一摸，掉頭一看。忽然銳叫了一聲跳起來！晴天霹靂啊！她是人！怎么會長出了尾巴？
“吵死了！別擋著我做生意。”冷不防，她被一只地蜥推了一個趔趄。只不過是想研究一下它烤的饅頭能不能吃，難道還會沒錢買嗎？
小妖悻悻地摸摸鼻子倒退兩步，摸摸口袋，干癟癟的，掉下來時把金豆子全丟光了！
唉，人窮志不短，江湖路漫漫。
她在街上瞎晃悠著，肚子咕咕叫，也不敢再捉一個妖怪問路了。
前方忽然騷動起來。一個胖子從墻壁畫著骷髏頭的石房子里面沖了出來，赤裸上身，五六個肚臍眼閃閃放射出金光，只在重要部位圍了塊抹布就追著一只巨大的蜘蛛跑出來了，嘴里大叫：“捉住它！捉住它！這個小偷！”
小妖抬起頭，迎面那蜘蛛意氣風發，昂首挺胸，抬腿闊步地奔來，邁開了十六條細長的腿，頭上赫然套著一條五彩斑斕的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