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中國成立后,窮人翻身做了主人。這種主人的地位,在政治、經濟、社會的多個層面都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深受社會各界的歡迎。窮人的孩子享受了平等接受教育的權利,我有書讀了,而且還得到不少優惠。
我就是個在新中國教育事業發展中的受益者。
1951年仲夏,全縣舉行招收初中生的統一考試。
省立遂川中學是全縣唯一一所完全中學,考生不少,招收名額有限。
我發揮正常,榜上有名。得知這個消息,全家高興,我更高興,但是令人發愁的事又來了。遂川中學離我家二十多里地,我必須寄宿學校,雖然寄宿費由國家承擔,但伙食費、書籍費必須自理。
解放不久的農村,農民生活雖說有了不少改善,但不少人仍處于貧困之中。
我的家庭就屬于這一類,親戚和叔伯也屬于這一類。
母親籌資無門,就把她唯一可以在農家婦女面前炫耀的銀手鐲賣了。
新中國成立之初,政府對金銀制品控制嚴格,很少有首飾交易,即便有私下交換,價錢也很低。賣手鐲的錢勉強也只夠交一個季度的伙食費。
入學之前聽說大中學生都有助學金,我和母親就把伙食費的唯一出路寄托在助學金上。
我懷著既高興又愁悶的心情踏入了遂川縣最高學府。我被編在初一(1)班,還被推舉為副班長。
我一面用心學習,同時又擔心今后的伙食費問題。
解放初期,老傳統在各地、各行業得到有效的繼承發揚,廉潔蔚然成風,學校對學生的伙食收費標準也很低,但伙食卻辦得很好,每個星期會加一次餐,往往有一頓魚肉吃。每當遇上加餐,有大葷時,我吃得很開心,也擔心能維持多久。
好在,心中這個疙瘩不久就解開了。
入學之初,班主任是袁祥光老師,他做什么事都認真細致。
上課不到一個月,按照國家政策,學校按班級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助學金評定工作。
一次自習課上,我們正準備做練習或復習、預習功課。自習課嘛,老師一般不到場,所以開始時同學們不免也有些松散。
一個同學發現班主任來了,喊了一句:“袁老師來監督我們自習了。”
大家趕忙循規蹈矩、安安靜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袁老師夾著一個大紙袋在講臺前坐下來。我們以為要上課了,立即打開課本,他卻沒有講課,而是嚴肅地說:“今天給貧困同學評定助學金,希望每個同學都像上課那樣認真對待。”接著又說,“助學金只發給家庭生活困難的同學,不是人人都有的。但沒有資格的同學也要一起參加,因為這是一項黨和國家的政策,人人要受教育。”
評助學金,需由當地基層組織開具證明,說明學生家庭經濟來源,困難程度,并簽署是否同意享受助學金的意見。
袁老師早就收齊了那些證明,研究了學生申請助學金的情況。他那個紙袋里裝的就是有關資料。
前兩個同學順利通過。他們是赤貧戶,無父無母,初步被評為享受甲等助學金。
輪到我時,卻費了一些時間。
袁老師問我:“你提供的證明說你家很窮,但今天你穿的新衣服的錢是哪里來的呢?”
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窘得紅著臉低下頭。
有的同學竊竊私語:“可能是打了野話。”我們當地方言“打野話”含義很多,主要含義為撒謊,說假話。
我仍低著頭,向老師和同學稟告:“我9歲死了父親,母親把我和弟弟帶大,她像男人一樣給人家做挑夫。”此時,我已淚流滿面。
“他家窮得很。小學畢業時,連一件能穿去外面的舊衣服都沒有。我前幾天聽一個同學說,一個曾經修遂川機場時住過他家的外地人,留在雩溪墟做裁縫,給他做了一件新衣。”同學袁貴麗發言道。
聽了這話,全體同學的心情都轉變過來。有個女同學說:“大家選他做班干部,說明他是個靠得住的人。”
袁老師很開心:“我們初步評他享受乙等助學金。”
我如釋重負。乙等助學金的標準是除了每月伙食費外,還有幾角錢的剩余。
初一下學期,我獲得“品學兼優學生”榮譽,還經胡子槐、黃鼎新介紹,加入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也就是共青團的前身。
在學校的后五年學習期間,我同樣享受助學金待遇。我也先后當上班長、團支部宣傳委員。這是老師和同學們對我的信任,也是良好的鍛煉機會。
(二)
初中學習期間,還發生過兩件激動人心的事。
20世紀50年代初,江西省委書記陳正人離鄉二十五年之后回到遂川家鄉視察、探親,轟動全縣和遂川中學。
陳正人是遂川縣盆珠鄉大屋場人,年輕時投身革命。毛澤東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時,他擔任過遂川縣委書記和贛西南特委北路區委書記,是根據地主要領導人之一。中央蘇區時期,他擔任江西省委書記,為中國革命做出了重要貢獻。解放戰爭時期,他任吉林省委書記。據說毛澤東曾在一次講話中說過:井岡山斗爭時期,有眾多遂川人參加革命,可現在剩下的領導干部,只有陳正人同志一個人了。
陳正人在視察遂川之際,惦記為祖國培養人才的老師,惦記青年學生,專門安排時間到遂川中學視察,給師生做報告。
1952年11月,正是民間所說的秋收冬藏的時節,陳正人在一兩個人的陪同下,經過百年石橋,徒步走向縣城東南一隅的遂川中學。
師生早有人站在操場上等候。下午兩三點鐘,身材中等,面容方正的陳正人邁著穩重的步子穿過操場,向辦公樓走來。
有人興奮地說:“陳政委來了!”
還有人說:“不像個大官吧,怎么隨從人員這么少!”
其他師生見校長趕緊上前迎接,才知道真的是省委書記來了。這也是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第一次領略到共產黨的高官和國民黨的官差別如此之大。
師生們都集中在簡易的大禮堂聆聽陳書記的報告。
那個年代,學校的大禮堂沒有音響設備,偌大的禮堂里很難聽清講話的聲音,我只是依稀記得他講了下面幾層意思:
“遂川人民為中國革命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和貢獻。”
“現在像肖家強、羅普全那樣的土匪、惡霸、地主和種種騎在老百姓頭上的人被人民打倒了,遂川人民受壓迫和剝削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你們是國家的希望,要讀好書,學會建設祖國的本領,永遠跟共產黨走。”
“中國革命在共產黨、毛主席領導下取得的勝利是很不容易的。千百萬的烈士拋頭顱、灑熱血,大家要十分珍惜,要做到翻身不忘共產黨,幸福不忘毛主席。”
“我是黨的第一個武裝割據革命根據地和革命搖籃井岡山人民的兒子,是遂川人民的兒子,我要一輩子為人民服務。”
高中班女學生王一泉代表學校為陳書記獻花,并代表我們全體學生表示要繼承先烈遺志,做好革命事業接班人。
最后,全校師生報以熱烈的掌聲,懷著依依不舍的心情目送陳書記步行穿過那座橫跨遂川江的古老石橋,消失在視野中。
初中學習階段,我還作為遂川中學的團員代表,前往遂川縣委、縣政府的大禮堂,聽到過省委主要領導之一的劉俊秀的報告。他這個人和他所做的報告更顯普通老百姓的本色。
在報告中,他主要講了幾十年來跟隨共產黨、毛主席南征北戰的經歷和取得勝利的喜悅。他那不怕艱苦、不怕犧牲、視死如歸的精神,使與會者受到莫大的鼓舞。
他還寄語大家:“我們這一代的使命,要靠你們這一代接班。你們接的班,不可能是人人都荷槍,更多的是搞經濟建設,使國家富強,人民過上幸福生活。”
這兩位省領導的話,久久在我腦海里回響,使我對愛黨、愛國、愛人民的內容和要求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后來我在省委工作時,再次見到回鄉作調查研究的陳正人以及長期在江西省委工作的劉俊秀時,便會回想起那時的情景。
新中國成立后,共產黨如何坐好天下,是個嚴峻的考驗。有些人經不起糖衣炮彈的進攻,受傷了,甚至是倒下去了。
1952年全國開始“三反”“五反”運動時,我也以團員的身份在縣委、縣政府禮堂召開的干部動員大會上聽到有關消息。
在這次大會上,縣領導大致是這樣說的:“我們共產黨和毛主席在每個時期都十分重視黨的隊伍的純潔性的問題,對貪污腐化和鋪張浪費的處理一直非常嚴格、毫不放松、毫不留情。在瑞金中央蘇區時就處理了一些這方面的犯罪分子,在延安和新中國成立至今,一批貪污腐化分子也被處理了。有些重大案件還是毛主席親自指示辦理的。
“解放后,共產黨掌了權,權力比以前更大更多了,貪污腐化分子也多起來了。為此,現在要在全國黨政機關工作人員中開展大規模的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及在私營工商業者中開展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盜騙國家財產、反偷工減料、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的‘五反運動’。
“為了純潔黨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隊伍,打擊經濟犯罪行為,開展這次運動是十分必要和及時的。”
因為我們還是中學生,運動對每個人本身并沒有波及,但有些同學的家庭卻波及到了。
班上有個女同學的父親在縣某單位工作,被查出有貪污行為,受到了處分。這件事被個別同學知道了,有個男同學在下課之后,走上講臺,在黑板上寫了“打倒貪污分子某某”的口號。
我正在做作業,抬頭看到這條標語有些納悶。不少同學看了,也都投以奇異的目光。我左顧右盼,發現一個女同學一邊做作業,一邊抹眼淚。
同學們這時都猜測,一定是這位女同學的家里或親戚中出了貪污分子。
我心想,這么一個文縐縐的女同學家中怎么會出貪污分子呢?
同學們都痛恨貪污分子,同時又同情那位女同學,也希望女同學同家里的貪污分子劃清界限。
我們這些十四五歲的少年這時才慢慢知道,黨和國家的大事關系到每一個人。
有些在戰場上沒有被敵人子彈打倒的人,和平時期和可能被糖衣炮彈打倒。這點令我印象很深,也為我在參加工作后做到廉潔為民做了一些思想準備。
與此同時,全國還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增產節約運動。學校的湯教永老師被評為全縣增產節約的勞動模范。
當時,帝國主義對我國經濟進行封鎖,加上國家建設以及抗美援朝戰爭,我國的資金和物資十分緊缺,又遇上天災,經濟出現了很困難的局面。為解決經濟困境,毛主席發出了“組織起來發展生產”的指示,一場增產節約運動在各行各業開展起來。
學校按照國家發展教育、吸納更多翻身工農子弟入學讀書的要求,擴大招生規模。這與學校校舍嚴重不足的現實發生了矛盾。校領導發動全校師生想辦法出主意。
湯教永老師是全校有名的物理老師,對校領導說:“要想辦法解決缺錢購買建筑新校舍所需材料的問題。”
教導主任廖葵倫認為他提的問題切中要害,就問:“有什么具體辦法嗎?”
湯老師說:“主要的建筑材料磚和沙石,可以就地取材。”
學校的東南方,有一群古墓,墓群雜草叢生,蚊蟲很多,因為年代久遠,大多成了無主墓,嚴重影響了周邊的環境。那些無主墳,大部分是青磚砌成,每座墳堆都有成百上千塊好磚。
湯老師提出,開挖荒墳,取出青磚,平整墓地,既可以解決新建校舍所需部分用磚問題,還可以獲得不少建筑用地。
有關部門批準了這個計劃。
附近農民得知這個消息,紛紛前來參加平墳取磚擴地的工作。不到月余,一大批完好無損的青磚堆放在空曠的學校邊,一片平整的建筑用地也出現在學校的東南隅。
一幢嶄新的“山”字形的校舍平地而起。
湯老師的合理化建議,為國家節約了可觀資金。縣里有關部門遴選湯教永為縣增產節約先進分子,學校介紹了湯老師的事跡,別開生面地召開了增產節約運動表彰會。
參加會議的師生,看到嶄新的校舍,看到胸戴紅花的湯老師,高興地把他舉向天空,為全校增產節約的成果歡呼。
學校還組織師生以班級為單位,開展向遂川江取沙的義務勞動。
我是初二(1)班的班干,便對同學們說:“我們班在這次運動中一定要走在各班的前面。”“OK!我們一定要奪紅旗。”同學們都舉雙手贊成。
有幾個家住縣城的同學自告奮勇借來了手推車和大鏟子,使全班加快了取砂石的進度。同學們放棄星期天的休息時間,為建設校舍挖取了數以百計立方的沙子,也節省了大量的資金。
我們班被評為增產節約集體。當我從校領導手中接過獎旗時,心中一股為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一份勝利成果的驕傲心情油然而生,感到為祖國而付出是一種貢獻,也是一種美好的享受。
我雙手舉著獎旗在全班同學面前舞動,同學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歡慶勝利。
(三)
初中畢業后,我們這屆同學只有大約四分之一的人升入高中。我有幸入圍,并有幸被大家先后推舉為班長、團支部委員。
學習一路順利,但伙食費的困擾也伴隨著我的整個中學階段。
當時,人民公社已在全國普遍成立,農業合作化運動蓬勃發展。農民由土地分散經營過渡到集體經營。不過,由于廣大農民尚不適應這種生產和管理模式,農業生產力的發展并不快。
那個時候,是按工分多少獲取勞動報酬的,弟弟尚小,母親是唯一的勞動力,每年收入較少。我們這個家庭的生活長期處于沒多少改善甚至更加困難的境地。
由于國家發展的需要,全國各大中學校及初、高級技校在校人數激增,向國家要助學金的人越來越多。國家財政困難,不大可能增加較多的助學金,于是享受助學金的等級,基本上取消了甲乙兩等,生活困難學生多數只能享受丙等和丁等助學金。
我讀高中三年享受丙等助學金,這已是高等級的水平了,但這些錢已不夠每個月的伙食費,更談不上零用錢,需要家里出錢維持我的學習。
母親實在承受不了這個經濟壓力,問我:“你是不是不要讀高中考大學,還是去讀技術學校,畢業后也有工作分配。”
原來,母親經過多方打聽,知道村里和鄰村的一些孩子去讀師范學校或技工學校,住宿、伙食費國家全包,每月還有一兩塊零用錢,于是提出這個建議。
我不愿放棄讀高中,一心想考大學。我也知道母親的難處,答應考慮一下,而心里卻十分不愿讀中專和技校。
一個夏日炎炎的中午,樹上的蟬兒“知了、知了’”叫個不停,我們教室所在地的古寺“凈土庵”邊的幾棵大樟樹連樹葉也絲毫不動,任憑烈日蒸烤。我心中無比煩躁,帶著全班的語文作業本和作文本,心事重重地走進了語文老師李建樹的住室。
李老師正在休息,看我來了,收下高一班學生的作業,熱情地對我說:“你的語文學得很出色,作文寫得更好,你一定能夠考上大學。”
我既高興又難過,便向老師道出我的愁事。
李老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太可惜了。”想了想又說,“我為你把助學金不夠交伙食費的部分補上可以嗎?”
我既高興又不安地說:“李老師為我的學習已經很費心了,我不想再增加您的負擔。”
“你想想再定吧,反正我不愿看到你不讀高中,不考大學。”
星期天回家后,我把李老師的話告訴了母親。母親了解到老師都這么支持我的學業,想法變了,覺得做母親的更不能在這個問題上卻步。
母親左思右想,想出了一個辦法:“是不是可以問問住在學校附近的近房姑母姑父,能不能在他們家搭伙節省些伙食費。”
我續讀高中總算又有了一絲希望。
進入高中學習的第二年前,母親帶著我來到遠房姑父李子辛家。他住在離遂川中學一里多的近郊農村,以種田為業,同時也為城里的居民倒糞便,每天一大早就要出去挨家挨戶收集各家隔夜的糞便。
那個年代的遂川縣城,家家戶戶都無廁所,街頭巷尾偏僻處偶見用草棚搭的簡易廁所,也是男女共用,多為精明的農戶為收集糞肥所建。也有一些大一點的店面,為戶主及員工設了馬桶,也要每日有人清理。這樣一來,收集居民糞便成了一種職業。
姑父收集的這些糞肥,除了自家肥田外,主要出售給附近農家肥田。
出于生計,他每日早出晚歸,風雨無阻。長期的戶外作業,他被太陽曬得皮膚黝黑,當地人很少叫他的名字,稱他為“黑老古”。
姑父為人厚道和善,沉默寡言,對我的到來報以笑顏。
姑母不是他的原配,他的前妻才是我家近房姑母,很早就因難產去世了。姑父后娶的妻子,我們家里照樣稱她姑母。她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每每無事也想找個話題來說幾句。她沒有生育能力,因此夫妻無嗣。姑母對我的到來表面上也歡迎,但這也是礙于情面的無奈之舉。
在姑父一家搭伙,由我家提供糧食,青菜則由姑父家提供。
我每天吃的飯不是同姑父家在一個飯甑里蒸的,而是姑母用一個特備的草編飯袋,另外放在他家的飯甑底下的鐵鍋里煮熟的。
每天三餐我都按時去姑父家吃飯。為了不給他們一家帶來更多的難處,我每天只吃一袋他家專為我單獨煮的米飯,而不動他家的一口蔬菜。有時母親為我送一些瓶裝的豆腐乳和難得的少許魚肉蛋,我也只吃豆腐乳,把葷菜留在姑父家的廚房里。
姑父有時會問我:“你每餐吃了菜嗎?”我不敢如實回答,只是微微點點頭作為回答。
姑父有時還會對我說:“你娘帶給你的那些葷菜放在廚房里,你要把這些菜吃掉。”我也以同樣的形式回答他。
學校有時在下午會安排自由活動課,我吃晚飯的時間也會早一點。有一次我走到廚房外時,聽到姑母對姑父說:“你不要掛心,他每天把我們留給他的菜都吃掉了。”
我一陣納悶,不理解為什么自己的親戚還會這樣對一個孩子。
長期的營養不良,毀壞了我年輕的身體。我的身體開始衰弱下去,而且全身長滿了疥瘡。好心的女校醫發現我身上的疥瘡已經化膿,對我說:“這樣下去會影響身體,也會影響學業。”說完,她為我清洗,敷藥,給我一盒專用的疥瘡膏,還給我打了當時極為珍貴的盤尼西林。
在這種困苦的生活中,我讀完了高二。我也以一種窮人孩子特有的自尊心,謝別了姑父姑母一家,決定不再到他們家搭伙了。
讀高三那年,我到住在遂川中學邊遂川江對岸一個叫洪門村的近房堂姐家搭伙。
堂姐夫叫黎長賢,是1949年八九月間在當地參加革命工作的舊社會私家店員,當時已是鄉黨委書記了。堂姐郭三英,父親當兵到臺灣去了,母親守活寡,她在娘家別無至親,一直同我家來往。他們夫妻倆對我家別有一種親情。
堂姐夫收入較低,堂姐雖是城鎮戶口,一家5個女兒,也吃商品糧,但也難以糊口。我在他們家搭伙也是過著當時城鄉低收入家庭的艱苦生活。加上每日三餐,我在路途上又花了較多時間,學習又緊張,體力下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高考體檢時,我體重僅為38公斤,差點被定為體檢不合格而無緣進入高等學府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