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寂靜,烏云遮月。
下著雨,滴答滴答…
慈恩寺的僧眾們已經歇息了。
大殿里的長明燈依舊燃著,燭火搖曳,那值守的僧人打著瞌睡。
有一陣風吹過,大槐樹沙沙作響。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來了,何必又藏頭露尾呢?”
一聲佛號響起,法明老和尚就端坐在槐樹下,雙眼微閉著。
“嘻嘻嘻~”歡快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有酥軟入骨的女聲嬌羞道:
“大師~來羞恥呀~”魅惑如絲,伴著靡靡之音,動人心魄,磨人骨髓。
驟然間,所有睡著的僧眾,臉上都浮現莫名笑意,似乎做了什么美夢...
“大膽妖孽!”法明和尚雙眼猛然睜開,叱咤一聲,猶如獅虎怒吼:“安敢放肆!”
他雙手結智慧金剛?。骸按笸蟮?!獅子奮迅!具足萬行!般若如來!般若唵阿帝!”
揮手一擊,轟然間就有獅吼如雷,響徹虛空內外!震伏諸邪!
那些臉帶笑意,正做著美夢的僧眾,頓時平靜下來,恢復如常。
卻見一間廂房里的白云小和尚翻翻身,嘴里嘀咕道:“師父又在打雷了!”
“不解風情的臭!男!人!”一身孝服的嬌媚女子現出身形,慵懶得倚在墻邊,指著法明老和尚嬌嗔道。
如果陳墨虛在這,就會發現,這女子就是白天老爹說過的那個張巡檢四小妾,如今是沈幫主小妾的葉婷婷!
“邪魔孽障!披人畫皮,竊據人身!當超度之!”法明老和尚站起身來,舉手投足之間,有雷鳴陣陣爆響。
只見老和尚本來清瘦羸弱的身子,身形拔高,肌肉虬結隆起,眨眼間,就變得魁梧高大,威猛如山!
“大師真是雄壯!”葉婷婷擦了擦嘴邊的口涎,嬌羞道:“可惜奴家不吃老肉,嫌硌嘴。”
法明沒有廢話,捏起拳印,一拳轟出,看似平平無奇。
卻讓葉婷婷有了幾分慌亂,它身形閃轉騰挪,尖聲叫道:“??!老和尚你玩真的!”
才聽見拳風所到之處,有獅吼之聲,沉如悶雷般炸響!
葉婷婷慌里慌張躲避著無形拳風,跳上高墻,卻又嬌笑道:“還真被大師唬住了呢!”
“你不能離開大槐樹方圓十丈!”她舔了舔嘴里的尖牙,聲音如野獸:“我就先吃光寺里的和尚,看你能怎么辦!”
法明沉默,因為這妖孽所說是真的,大槐下鎮壓著百多年前的其中一頭陰魔肉身!
大槐樹本是清正吉祥的靈樹,可是鎮壓久了,沾染了魔氣惡念,若非他守護在旁,恐怕一時半刻就會爆發。
若是樹靈結合陰魔肉身惡念,將糾纏成為一尊恐怖魔物,到時候方圓百里之內皆成死域!
“施主可以試試!”法明和尚雙手合十道:“一炷香內,我定一拳斃你!”
“再返回樹下也來得及。”法明繼續道:“而且施主也有所顧忌,對吧!”
葉婷婷恢復聲音,嬌笑道:“哎呀,被大師發現了呢!奴家本是襄州妖,披人畫皮,嘗人心肝為樂?!?
“直到二十多年前,得了一枚陰魔珠,指引我到此地,卻沒想路上遇見一個乞丐道士!”
似乎回憶起某些恐怖的經歷,它聲音又如野獸一般,嘶啞著怒吼道:“為什么!為什么哪都有臭道士!臭和尚!”
“為什么一個乞丐般破落的玩意兒,都如此厲害!....”葉婷婷嬌軀亂顫,回想起那一夜...
只見那乞丐拿著一柄破扇子,隨手揮了幾下,就有風雷交加,漫天星火!
隨后一頭小山般的大蟾蜍跳出,將它一口吞下。
若不是陰魔珠最后時刻爆發,脫困而出,恐怕這世間早已沒有它的痕跡。
所以眼下它也只是畫皮妖而已,一隊行伍(二十五人)精兵列陣,就可以將其困殺...
要等待陰魔珠恢復...,不然打牙祭都要小心翼翼,要偽裝成馬上風....
不過這些事情,別人不知道,葉婷婷想到此處,頓時嬌笑道:
“本來想著幾年后再來,可是呀,奴家實在忍不住這陰魔肉身的誘惑,就來探探大師的虛實。”
“嘻嘻,沒想到大師這般雄壯的男人,也逃不過這悠悠歲月喲...”
“奴家定會十分小心謹慎!”葉婷婷咧著嘴,舔舔尖牙道:“畢竟城里還有一條‘老’狗和自顧不暇的城隍爺呢?!?
葉婷婷拋著媚眼嬌笑著:“對吧,‘老’和尚?”
法明沉默不語,是啊,他已經老了,未得正果,終會老去。
百多年前,這頭陰魔是他師父觀山法師、水神、城隍三人合力,才將其鎮壓在大槐樹下,卻還是逃脫了陰魔魂珠。
之后建起慈恩寺。
經此一役,師父三年后圓寂,水神麒麟受傷休養,甚至連香火也不能多收,每月只能蘇醒三天。
地司混亂,城隍也早已自顧不暇...
朝廷的斬魔司承平已久,聽聞也糜爛已經形同虛設,畢竟一百多年無大事,松弛懈怠是人之常情。
法明心中憂慮,本來他還能撐十年,可是當年逃出的陰魔魂珠竟然被一個畫皮妖得到。
妖物兇殘,魔念詭惡,合在一處,就是恐怖之妖魔,要不是天性相斥,恐怕百年前那場鎮魔大戰,要更危險。
他那弟子法號‘定心’,卻心性難定,修不成正法,白云倒是好苗子,可是還太小。
憂慮間,突然一道少年身影浮現在眼前,他頓時心中安定,有了主意。
他走回大槐樹旁,坐下,身形恢復,又變成了清瘦的白眉老和尚。
“夜深了,施主還是請回吧,聽聞那青麟沈幫主武藝非凡,麾下幫眾甚多...”
“要是惹得懷疑了,恐怕你也等不到五年后了!”
法明又淡淡道:“而且,施主以為陰魔是好相與的?待它恢復取回肉身,恐怕你這身畫皮也要被吞了去!”
葉婷婷聞言,臉色陰沉下來,這確實是它的一大心結...
頓了頓,它突然展顏一笑:“咯咯,有勞大師費心!奴家自有主張!”
隨后一甩衣袖,飄然而去。
法明捏了捏拳頭,又松開,自語道:“若是師弟在這就好了...”
“若是三十年前,我可在三拳之內超度此獠!然后回返繼續守護大槐...”
“其實剛才,我可以試一試...”
“哎,老了,不敢賭這一拳...”夜幕中,只剩下老和尚的一聲輕嘆。
慈恩寺發生的這一切,陳墨虛自然不知道。
他今晚和大哥睡在一個床榻上,雖然沒有盤坐。
卻還是閉眼觀想著皎月懸空,覆護己身...
“以月養神,清靜身心,上天達地,出幽入冥,流轉吾身,逍遙常青!”
心中默念著咒語,陳墨虛按照功法呼吸吐納。
恍恍惚惚,杳杳冥冥...
將睡未睡之際,黑暗中似有一點亮光停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