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綿綿秋雨,寒冷使得孩童緊緊依偎在父母身旁,昨日剛剛寒露,樹枝上的鳥兒也瑟縮著羽毛躲在鳥巢里。
風眠城四面城門口都加了守衛(wèi),因著鄔州大旱,鄔州鄉(xiāng)野遍是舉家逃荒人,饒是風眠城是富裕之地,也經(jīng)不住這么多災民同時涌進城中。
“莫得再往前擠嘍!”站在凳子上的路守操持著一口地方話,“去西邊兒,西邊兒瓦個寺寺有粥嗝!”
路守嚷嚷了一會兒見沒人聽,又換了官話,“凡是鄔州來的不許入城,都往西郊去,離這兒不遠的感業(yè)寺每日會施粥,知府大人也派了好些郎中在那兒,病了可以給你們免費看病。”
又吵鬧了一會兒,路守讓守衛(wèi)們拔出刀才嚇唬走那些想要闖進城中的災民。
“哎!!”一名守衛(wèi)拽著一人嚷嚷起來,“沒聽路守大人剛才說的,災民去西郊感業(yè)寺,不許進城。”
魚藻低頭看了一眼衣衫,雖然漿洗得舊了一些,但是并不破,她也沒有餓得臉色發(fā)白什么,沖那守衛(wèi)拱手,“我不是災民,我是進城來尋親的。”
“怎么回事兒?”路守倒背著手晃蕩過來。
“大人,這災民不肯去感業(yè)寺,還撒謊說進城探親。”
路守打量著魚藻,說不準是真有親戚呢,便問道,“你要探哪家親?這城里的我基本都知道,說來聽聽。”
“說是福衣巷,姓白,我同他家里是親戚。”魚藻認真地告訴路守。
路守眼珠子一瞪,“混賬,你要是說別人,說不定還真讓你蒙混過去了,你竟敢說福衣巷,知不知道那兒是什么地方?那是咱們知府老爺?shù)募遥s出去,趕出去!”
“還不快走,小心吃板子!”一旁的守衛(wèi)自認為說對了,惡狠狠地沖魚藻揮了揮巴掌。
魚藻的手僵持在口袋里,白家給她的信物還沒掏出來,現(xiàn)在拿出來是不是有些尷尬了,嗯……一會兒再說吧!
魚藻跟著那些災民朝西郊感業(yè)寺去,白府接她的馬車正慌里慌張地跑來。
一位極其可愛的姑娘不等馬車站穩(wěn)便跳下來,沖車里嚷嚷,“都怪你,堂姑姑也不知到了沒,要是沒接到人,小心一會兒回去,舅母拿煙桿兒敲你。”
馬車里又跳下一人,是位頗有些神采奕奕的公子,“還不是你要去看雜耍才耽誤的時間,一會兒見了堂姑姑好好撒個嬌,讓她老人家給我求求情,她可是爹老人家最心疼的堂妹妹。”
“這不是大公子嗎?您大駕光臨,有什么要吩咐的嗎?”路守早早就看見了白家的馬車,他站了一會兒才過來打招呼。
“我問你,你一直守在這里嗎?”白華看著城門外黑壓壓的災民們。
路守哈著腰,“小的今日當值,從早上一直在,忙的是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你可曾瞧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應該穿著很華麗,有隨從,那是白知府的客人。”白華的表妹常嫣湊過來。
路守笑瞇瞇地轉(zhuǎn)過身,瞅著地面上的塵土,“您瞧,這全都是面黃肌瘦的災民,哪兒有貴婦人,若是瞧見了,我這一雙眼怎么會放過去呢!”
“算了,堂姑姑或許走的其他城門,咱們回去了。”白華跳上馬車。
“大少爺慢走。”路守高聲呼喝著,等馬車走遠了一些才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
魚藻隨人群走到了感業(yè)寺,離得老遠就看到了正在冒熱氣的粥棚,排隊等著領(lǐng)粥的人已經(jīng)從粥棚排到了這里,魚藻微微嘆氣。
“嘶……”
有個留著山羊胡的人急匆匆地從魚藻身邊跑過,又疑惑地回過身,他摸著胡子看著魚藻,眼神里全是問號,“啊!堂姑奶奶?您怎么在這兒?我呀!”
見魚藻想不起來他是誰,孫記一拍大腿,“我呀!白知府跟前的師爺?”
“哦!孫師爺?”魚藻依稀記起來有這么個人,當初白家的信還是孫記走差時送去的,“你不是在府衙當差嗎?來這里做什么?”
“這么多災民,知府大人要親力親為過來安撫,小的當然也要跟過來了,您怎么沒進城,知府大人就在前面,小的帶您過去。”孫記推搡開面前擋路的人。
魚藻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這一路她幾乎都是和這些逃難的人一起走的,倒是熱鬧得很,不用怕晚上撞見鬼什么的,到處都是逃難的人。
“大人,大人,”孫記一路小跑,白知府正挽著袖子給災民分粥,“大人,堂姑奶奶來了。”
“啊?”白知府顧不上擦額頭上的汗。
孫記連忙掏出手帕,“堂姑奶奶到感業(yè)寺來了,我剛才看見給帶過來了。”
“堂兄這般愛民如子,明年官吏考核,不是又要官升一級?”魚藻調(diào)侃地繞過擺放粥盆的木板。
白知府把手里分粥的勺子交給孫記,拿出手帕擦擦手心的汗,“不是讓華兒在城門口接著你,怎么跑這里來了?這么多人亂糟糟的,你也不怕出什么意外,怎么穿這么樸素,我讓師爺給你帶的添置衣物的銀兩他自個兒裝口袋里了不成?”
給災民盛粥的孫記哈哈大笑,“大人又開我的玩笑,您一再強調(diào)貪墨者針刑曝尸,我怎么敢那樣做,堂姑奶奶可要給我作證。”
“孫師爺跟著堂兄您這么一位清官,怎么會行貪墨之事,那些銀子路上瞧著些可憐人,分給她們了。”魚藻毫不在意這些。
聽說魚藻和災民一路同行,又見她穿的有些破爛,白知府也就明白,許是到了城門口被路守給當災民擋下了,“這樣,你去寺里休息休息,等施完粥和我一道回城。”
“堂兄可知道這一路來了多少災民?”魚藻的話讓白知府停下腳步。
“頭一日100人,第二日400人,陸陸續(xù)續(xù)已有千余人,我總不能像旁人一般把這些百姓驅(qū)離轄區(qū),任由他們餓死病死,那樣如何對得起腦袋上的帽子?”白知府臉上盡是無奈。
“堂兄要清官難為無米之炊了。”魚藻笑語。
“你莫要調(diào)侃我,我讓城里的鄉(xiāng)紳捐助了一些,下面的鎮(zhèn)子勻出來一些,寺廟的師傅們也節(jié)省了自己的吃食,若是不夠,就動用上繳的。”白知府說罷,面色一沉。
魚藻撓了撓頭,“堂兄,都說盡人事聽天命,你也別太為難自己,這是該國君操心的事情。你快去施粥吧,我看孫師爺手忙腳亂的,我去里邊大殿轉(zhuǎn)悠轉(zhuǎn)悠,記得回府的時候叫上我。”
“這里這么多人,我找個人跟著你吧?”白知府問。
魚藻慌忙擺手,“我可不是堂兄的寶貝兒子,走哪兒帶著護衛(wèi),有人跟著我倒是不自在,再說我一路都是跟著逃難的人一起走的,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