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飄飄捂著胸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老虎，太子在東宮養了只老虎！那種吃人的猛獸，莫說親眼見著。便是幼時禾枝說得那些故事都嚇得柳飄飄整夜睡不著覺。

虎園里冷不丁來了新人倒惹得白虎興奮起來，只見它猛地沖向柳飄飄，一聲咆哮，鋒利的爪子伸出欄桿，足足一寸多長。當真是殺人不眨眼，輕易就能切開柳飄飄的喉嚨。

柳飄飄尖叫一聲，往后退去崴了腳摔倒在地。她捂著眼，從指縫里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陸戟。

對方舉著長鞭，纏著白虎的脖頸。一個用力，那猛獸便高高揚起前肢，貓一樣溫順地退回了遠處。

陸戟扔了塊肉，吩咐小廝將白虎關好，不要跑出來嚇了人。而后一步步走向柳飄飄，因為動作太大，柳飄飄的膝蓋又滲出血來。那塊布上混著污泥血跡，黑乎乎一團。

陸戟居高臨下看著縮成一團的柳飄飄，察覺到沒有危險后，對方動作很快。幾乎是立刻調整了姿勢，成了雙膝跪地，額頭緊緊貼在地上。虔誠又卑微地匍匐在他腳邊。

“臣女失儀，還請殿下責罰。”

柳飄飄責怪自己的愚蠢，王公貴族喜歡豢養些奇珍異獸并不是罕事。便是周文清，上輩子升官后不也養了兩只狼放在后院嗎。

陸戟是太子，莫說是老虎了，便是想養龍也有人想辦法給他弄來。

柳飄飄長出了口氣，大概是乍一眼看見才覺得害怕，這會子那大白虎窩在草垛上意興闌珊地舔著爪子。也沒那么怕人了，相反的還有點憨態可掬。

她忐忑地等著太子發落，對方卻只是稱得上溫柔地問了句：“腿還疼嗎？”

柳飄飄抬起臉，陸戟低著頭。眼角眉梢都舒展著，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柳飄飄恍惚著，木然地搖了搖頭：“不疼了殿下。”

“不疼就好。”

怎么會不疼呢，剛剛不是又摔了個跟頭。

陸戟垂下眼睫，自己又不是惡鬼修羅，怎么把這人嚇成這樣。

柳飄飄和周文清的過往陸戟已經調查清楚，心里說著不要管，嘴上倒是老實。讓人把周文清的家底翻了一遍。心里又覺得可惜，總覺得面前這人和那個所恃甚高的左長史并不相配。

今個下午二人在街上的糾纏陸戟也全部知曉，柳飄飄突然轉性。從周文清的小尾巴突然變成了高嶺之花，連多一眼都不愿賞給左長史。

是欲擒故縱？

陸戟想問問又覺得柳飄飄剛才的態度已經寫滿了拒絕兩個字，他不便過分盤問。

柳飄飄在東宮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垂著頭從喉嚨里擠出聲音來。

“殿下，臣女該回去了。”

陸戟才想起來，太陽快下山了。

他隨即道：“孤送你回去。”

柳飄飄愣了，她怎么沒聽說過太子如此體貼。上藥就算了，還送她回去嗎？

看著柳飄飄的神情陸戟還是決定解釋下：“本來就是打算留在柳大人府上的，下午只是回東宮處理些事情。”

柳飄飄還是愣，順路的話不就說明她偷偷出門被發現了，還是被太子本人發現的，然后被親自送了回來。

不行，絕對不行。

柳飄飄堅定地搖了搖頭，陸戟也不為難她。

“你可以從后門先回去。”

啊，這也太體貼了。

也不是不行，柳飄飄再次低下了身子。

“多謝殿下。”

她以后一定會多多贊揚太子殿下的美德，以前怎么會覺得這人冷漠到骨子里呢。

柳飄飄直起腰，陸戟的衣擺擦著她的臉頰劃過，那股清冽的香深入鼻間，讓她忍不住想伸手探去。

然而對方已經走遠了。

柳飄飄坐在隨侍的小轎子里，很快就到了后門。

陸戟指著高高的院墻：“五小姐要怎么上去？”

柳飄飄哈哈笑了兩聲，“殿下您先走，我自有辦法。”

陸戟眼神下移，看見了那個狗洞。他轉身要走，再回頭果然看見柳飄飄弓著腰一副準備鉆過去的架勢。

“不大好吧五小姐？”

柳飄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她撫著胸口，好大一會才緩過神。

“殿下，您怎么還沒走？”

陸戟并不作答，只是看著她。

對方果然又慌亂起來，無措地捏著手。

“讓您見笑了。”

陸戟走上前去，薅住柳飄飄的后頸的衣服。下一秒，身子騰空而起。還沒從失重感里回過神，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腳便穩穩當當落在了院墻上。

“啊······”柳飄飄的尖叫噎住了，在喉嚨里生生拐了個彎變成了，“真厲害啊殿下。”

陸戟把人放了下去，柳飄飄才發現禾枝已經從狗洞爬了過來。她慌忙跑過去，幫禾枝整理衣服。等她在抬頭，陸戟已經不見了。本來還想說聲謝謝，不過那句夸獎應該也足夠受用。

進了自己的地盤，柳飄飄才敢放開手腳。捂著膝蓋哎哎叫起來。

“疼死我了禾枝，都怪那個該死的周文清！”

禾枝附和著她的話，“對，都怪那個王八蛋，不然我們小姐怎么會摔著。”

柳飄飄疼出了眼淚，更多的是這一次來得及遠離那個人的慶幸。她掀起褲腿，用過藥后的膝蓋附著著一層紫色的藥水看上去很是恐怖。

可這疼哪有上輩子刻骨。

柳飄飄擦擦眼淚：“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周文清。”

院墻外，常青小心地打量著主子的臉色。

與平常無異，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他斗膽問了：“主子，是對五小姐有意思嗎？”

陸戟扭過臉，黑白分明的眸子轉動了。

“你也學會揣摩主子的心思了嗎？”

常青摸摸鼻子，他倒是不怕死，就是好奇。陸戟對每個女人都是差不多的好，但對柳飄飄不同，他很有耐性。

“這不是主子您年紀到了嗎，皇后娘娘那邊盯奴才們盯得緊。”

那雙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珠子又轉了回去，陸戟輕聲開口：“省心但不省事。”

“嗯？怎么說？”

陸戟有些不耐，常青的話真的很多。

中書令家的三個女兒，柳溫嵐是最適合做太子妃的那個。溫和但不失心機，端莊得體會很省事。柳玉芙太過功利，至于柳飄飄和她的名字一樣，飄然若夢落不到實處。但相處起來很舒服，沒有壓力。

只是他陸戟現在一個也不想娶。

沒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實力，很容易死在那個吃人的地方。

幼時陸戟養了一只貓，純白的鴛鴦眼獅子貓。溫順乖巧，他很喜歡。可惜不久那只貓就因為誤食了毒藥死在他面前，陸戟有些膽顫，因為那些栗子糕本來應該進他的肚子。

戰戰兢兢活到了成年，如果還要娶一個把家族榮辱背負在肩上的女人未免太過勞累了。

陸戟想，他只需要一個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