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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對峙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辛夷塢
  • 3946字
  • 2008-01-03 08:57:00

隨著向遠的升遷,江源的管理層進行了一次新的調(diào)整。葉秉林久病未愈,作為他的長子,葉騫澤順利成章地成為分管行政的副總經(jīng)理;生產(chǎn)廠長出身的李助理這幾年勞苦功高,對工廠管理頗有一套,并且在清遠立交橋工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自然是分管生產(chǎn)的副總的不二人選;葉秉文依舊以財務(wù)總監(jiān)的身份掌握江源財政大權(quán),同時兼任江源控股的廣利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銷售總監(jiān)的職位暫時空懸,新走馬上任的市場部主任向遠全面主持市場經(jīng)營工作,擁有參與領(lǐng)導(dǎo)辦公會資格。

這四人實際上構(gòu)成了江源最高的權(quán)利中心,除大事需向病中的葉秉林請示外,各人分管工作范圍之內(nèi)的業(yè)務(wù)均可自行做主,涉及多部門的問題則辦公會協(xié)商解決。過去的李助理,現(xiàn)在的李副總和向遠更是在葉秉林的吩咐下三天兩頭地在病床前向他匯報工作。

在這四人里,向遠職務(wù)最低,年紀最輕,卻最得葉秉林看重。江源市場部經(jīng)她重新洗牌后換上了一群相對年青化的銷售人員,她把他們重新劃分市場區(qū)域,經(jīng)葉秉林同意,健全了一整套的營銷激勵機制,將江源的市場經(jīng)營策略定位為立足省內(nèi)市場,牢牢抓住中建這一大客戶,同時與張?zhí)烊坏牧⒑愫献?,壟斷本省各大工程,盡可能不給其它小廠生存和發(fā)展的空間,保證省內(nèi)工程不打量流逝的情況下,基本上江源的產(chǎn)量和收入可以得到保證,在這個基礎(chǔ)上才逐步打開西南地區(qū)市場。云南、貴州、四川、重慶一帶市場廣闊,且缺少有競爭力的建材大廠,向遠不惜成本地向這些省份派出了大量常駐的市場銷售人員,要求他們膽要大,心要細,腦要靈,嘴要巧,手要勤,臉皮要厚,想盡辦法地與西南的各大建筑集團建立長遠的關(guān)系,并且?guī)Щ氐墓こ毯痛呋氐那房羁芍苯映槿】捎^額度的提成,當然,做不來的就得走人。對于長江流域一帶和華北地區(qū),一方面大廠云集,另一方面距離G市路途遙遠,運輸成本過高,所以向遠的目標是一年至少中一個標,無需做太多,但必須保證江源在那些地區(qū)的知名度和影響力。

如此改頭換面之后的市場部,雖不能說完全讓人滿意,但相對過去那個一杯清茶,接接電話,加一次班要修整三天的部門來說,已經(jīng)足夠脫胎換骨。那幫銷售人員原本在向遠提倡的高強度快節(jié)奏工作步調(diào)和頻頻出差,效益至上的工作態(tài)度之下叫苦不迭,不過習(xí)慣了之后,又嘗到了甜頭,幾番優(yōu)勝劣汰,市場部已然成為江源上下最具戰(zhàn)斗力的部門,在向遠的帶領(lǐng)下幾創(chuàng)佳績,連連刷新江源在銷售業(yè)績上的歷史。如此光環(huán)之下,不但本部門的人員與有榮焉,但凡江源內(nèi)部有闖勁,想做一番事情的年輕人無不以進入市場部為榮,又哪還有誰敢輕視向遠這樣一個年輕的女人。

向遠在江源的市場開拓方面屢建奇功,在市場部是人心所向,又是葉秉林跟前的紅人,風(fēng)頭正健,她說出來的話,不但在兩個副總面前分量不輕,就連一向眼中無人的財務(wù)總監(jiān)葉秉文也要讓她三分。這時候,葉秉林審時度勢,已放棄處處與向遠為難,反倒幾次三番透露出拉攏之意,因為他知道,向遠和李副總都是實干型的人,又同為在江源打工的外人,清遠立交橋一役兩人合作良好,交情不薄,而葉騫澤和向遠的淵源更不在話下,無論向遠過分偏向那一邊,對他都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向遠凡事更不輕易表態(tài),她自己從不居功自傲,而且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工作中她始終謹慎游走在兩個副總和一個總監(jiān)之間,決不過分偏向于任何一個人,其中甚至包括葉騫澤,她也并不過分熱絡(luò)。不僅她自己如此,在市場部之內(nèi),她也幾次暗示,嚴禁本部門人員過分張揚,更不能領(lǐng)導(dǎo)派系中表現(xiàn)出過分明顯的傾向性,市場部是為江源服務(wù)的,而不是為了某一個人。

這一切,皆因向遠心中了然,葉叔叔之所以如此看重她和李副總,賦予他們充分的職權(quán),除了愛才,更重要的目的只怕是要均衡葉騫澤和葉秉文之間的力量。

江源上下沒人所得出具體原因,但管理層中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葉騫澤和葉秉文,一個是老板的親兒子,一個是老板的親弟弟,這些年不但感情上越來越疏遠,在工作上也漸成對峙之勢,他們各自的部屬即使說不上勢同水火,可也涇渭分明,自成派系,就連在重大事宜的決議上,這兩人其中一人主張,另一個必反對無疑。

向遠對其中的緣由也心存疑惑,她嘗試著去問過葉騫澤,他只是回答說,不過是各自做事的方式不同。向遠知道他沒有說實話。她從葉昀他們嘴里間接聽說,葉靈現(xiàn)在病情時好時壞,無人在旁時已沒有辦法出門,葉太太在某次葉秉文和葉騫澤的爭執(zhí)之后也一病不起。葉家在看不見的地方長著一個毒瘤,葉騫澤曾經(jīng)天真地想要去掩飾它,結(jié)果終有一天它潰爛至他自己也無法容忍的地步。向遠心里想,他不肯說出來也罷,那她就等,等到這個瘤惡臭流膿到人盡皆知,看他要如何收場。

所以,當葉騫澤對她說,“向遠,你會站在我身邊是嗎?”她只是笑而不語。他是多么清楚她對他的感情啊,如果說她已堅硬如石,那他就是天長日久風(fēng)化在心中的核,輕輕一戳,就會化成齏粉。可是他卻不知道,感情并不一定是驅(qū)使向遠去做某件事情的全部原因,尤其是一段不確定的感情。

葉騫澤和葉秉文之間的矛盾暗涌在江源標準件公司在建廠房處無意發(fā)掘出地下溫泉的事擺上議程后,終于尖銳化。新廠房的地點位處市郊山清水秀之地,且距離市區(qū)路程不遠不近,交通便利,該溫泉經(jīng)專業(yè)機構(gòu)鑒定礦物質(zhì)含量和溫度正適宜人體浸泡,說得上是得天獨厚。因此,葉秉文在辦公會上,以廣利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的身份正式提交方案,主張放棄新廠房的建設(shè),投資兩千萬在原廠址興建一所以天然溫泉為主打招牌的度假山莊,以作為江源的副業(yè),對外開發(fā)的同時,也可滿足企業(yè)自身接待所需。

方案提出后,葉騫澤話雖說得不溫不火,可反對之意也再堅決不過,他認為廠房的興建對于江源的擴大再生產(chǎn)來說意義重大,且公司從未涉足酒店經(jīng)營行業(yè),對此一無所知,貿(mào)貿(mào)然投資兩千萬,極有可能血本無歸,江源的當務(wù)之急應(yīng)該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好不容易重振的建材加工業(yè)務(wù)方面,而不是另辟蹊徑。

兩邊的人各執(zhí)一詞,似乎都是為公司著想,都是理由充分,于是當場爭得不可開交,叔侄倆礙于面子雖沉默不語,但內(nèi)里毫不相讓。于是,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一直未表態(tài)的李副總和向遠身上。

“李副,你怎么說。”葉騫澤問道。

李副總的眼神短暫地從向遠臉上掠過,只見她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置身事外,他未從她神情中尋覓到任何的信息,只得開口,“依我看,這件事關(guān)系到公司的前景,非同小可,不如報請葉董裁定吧。”

葉騫澤一笑,“這件事就算推到了我爸那里,他久病不管事了,難道就不問你的意見?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李副總斟酌之后才說,“我覺得吧,投資還是穩(wěn)健為好,畢竟江源現(xiàn)在剛步入正軌?!?

“穩(wěn)健并不意味著保守,我的方案是經(jīng)過詳細論證,如果我們放棄度假山莊的建設(sh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錯失良機?!比~秉文對李副總的言外之意面有不豫。

葉騫澤并不直接答話,李副總的意見在他意料之中。他轉(zhuǎn)而面向會議桌的另一頭,“向遠,你覺得呢?!?

向遠合上自己手中的方案,“我覺得我需要詳細看過這份方案之后才更有資格闡述我的意見?!?

這個答案是出乎葉騫澤意料之外的,原本打算力排眾議的葉秉文也有幾分驚愕,但這次討論終于還是在意見難以統(tǒng)一的情況之下不了了之。

散了會,葉騫澤直接來到向遠的辦公室,關(guān)上了門,他走到她辦公桌前,雙手輕輕支在桌上,低聲說:“向遠,你就這樣明哲保身?”

向遠站起來眼睛與他平視,“我沒有明哲保身,不過李副說得對,兩千萬不是件小事,我的確需要認真看過方案才能表態(tài)。而且,就算辦公會討論有了決定,如果是由廣利出面的話,還是要交股東會決定的?!?

葉騫澤低頭一笑,“你也不是不清楚,廣利是江源直接控股,真正有決定權(quán)的人還是我爸,可他現(xiàn)在最信任的人是你?!?

“所以我更不能讓他失望?!毕蜻h毫不猶豫地接過他的話往下說。

“那你就忍心讓我失望?”葉騫澤微微蹙眉,向遠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眼睛。他繼續(xù)說道:“我叔叔那個人你知道的,對他沒有好處的事他會那么熱心?這些年他從公司撈了多少好處,我爸不過是礙于兄弟的情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這次建度假山莊的事,不管他方案說得多無懈可擊,說到底都打著他的小算盤?!?

向遠淡淡地說,“騫澤,你二叔有他的小算盤,你難道就沒有?你敢說你反對的是這個提議,而不是他這個人?葉秉文他至少是為了錢,你又是為了什么?”

“向遠,我越來越不懂你了,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葉騫澤溫文的神情里困惑益深。

向遠坐回椅子,冷笑道,“別在我面前拿出這套說辭,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可你把我當作朋友來推心置腹嗎?連一句實話你都不肯跟我說,就要求我無條件支持你?抱歉我做不到。其實,不是我讓你看不懂,是你讓自己一個人陷在霧里面,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厭惡,厭惡,你懂嗎,向遠,我從來沒有這么厭惡過一個人,厭惡他所做的所有的事,厭惡我跟他同為姓葉!”葉騫澤依舊壓低了聲音,但置于向遠辦公桌上的手已捏握成拳。

向遠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讓一個勸說她看淡悲喜,心外無物的人如此感情用事,原來想得通和放得下是完全兩回事。

“你厭惡他,可當初你爸生日上,你不是口口聲聲承認跟他同一條戰(zhàn)線,以至于偷了你爸的私章來幫他?”

葉騫澤臉色頓時一變,向遠就是故意激怒他,她要他再不能掩耳盜鈴地捂住那毒瘤。然而他輕輕咬牙,還是一點一點地收斂了情緒。

“對不起,向遠,我不該左右你作決定?!彼囍鴮λ⑿Α?

向遠卻不領(lǐng)情,“你左右不了我的決定。我只是想知道你這樣到底累不累?”

他掩門而去,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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