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號早上，曹學民和丁百順騎著車往鄉下走。

丁百順路上不停的扭頭看著曹學民傻笑，這是他第一次下鄉放電影，又開心又激動。

他以前就很羨慕曹學民，覺得曹學民可風光了。

曹學民每次下鄉大家都圍著他轉，村民、公社的書記、隊長都對他笑臉相迎。

丁百順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有道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人在高興的時候，表情和動作都是掩飾不住的。

丁百順今天就是這樣，他雖然騎的不是馬是自行車，但蹬起來的自行車，也像馬一樣疾馳。

曹學民跟在他后面已經有些跟不上了，曹學民只好喊道：“你慢點，注意安全。”

丁百順不以為意，回頭朝曹學民擺擺手：“你平時也騎這么慢么.....快一點啊！”

這是一段山路，不但有下坡上坡，還有很多彎路，出發前曹學民早就提醒過丁百順了騎車要慢點，沒想到他還是不聽。

他以前來城里都是坐車，現在是自己騎車，情況完全不一樣。

曹學民騎車累的氣喘吁吁：“你他媽慢點，趕著去投胎啊.....你第一次騎車走這段路，路又不熟，你別把放映機摔了，要不你停一下我帶著。”

丁百順笑道：“不用了，如今放映機對我來說，就像士兵的槍一樣，你見過士兵有把槍弄丟的么。”

丁百順說完繼續加速往前走。

曹學民嘆了口氣：“前面是下坡了，你小心的。”

“知道了。”

丁百順絲毫沒有減速，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曹學民心想這小子今天他媽的興奮過頭了吧，自己當初第一次下鄉放電影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丁百順已經到了下坡路段，雖然是緩坡，但稍微用力蹬車，車子就能跑的很快了。

丁百順騎車疾馳。

前面的路有一個彎，曹學民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喇叭聲。

曹學民立刻喊道：“有車，小心！”

可是.....已經晚了。

曹學民話音剛落，丁百順和迎面駛來的城鄉公共汽車撞了個滿懷.....

劇烈的撞擊，將丁百順摔出去很遠，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新買的自行車撞成了麻花，放映機也撞成了碎片。

曹學民趕過來扔下車子，跑到丁百順身邊。

血流了一地，丁百順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中，身子不停的抽搐。

曹學民看著丁百順胃部一陣痙攣，忍不住嘔吐起來，他用拳頭捶了捶自己的腦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曹學民長長吐了口氣，慢慢冷靜下來，想趕快把丁百順送去醫院，可是已經沒用了，他看著丁百順的傷，探了探他的脈搏。

脈搏呼吸已經停止了。

這就是所謂的樂極生悲么？

曹學民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汽車上的人也慢慢開始下來查看情況。

車上一共二十來個人，司機是最后一個下來的，他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看到人沒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如此重大的事故，只能等警察來了處理，車也沒法坐了。

這趟車本是往城里走的，乘客只能步行往城里走，有熱心的乘客說到城里后會去派出所報警的。

曹學民和司機只能在這等著，曹學民脫下外套，蓋在了丁百順身上。

曹學民坐在路邊的石頭上點了根煙，他心里很難過，好像有口氣喘不上來一樣。

難過之余，他心里也在感慨，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朋友，眨眼間就這么沒了，生命果然是最脆弱的。

司機在地上跪了半天，慢慢起身怯生生的走到曹學民身邊：“對.....對不起.....我真的沒看見他，我不是故意的.....”

司機年紀不小了，頭發已有些花白，戴著眼鏡。

他的額頭上有輕傷，眼鏡上也有了裂紋。

曹學民長長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司機一聽，捂著臉哇哇大哭起來。

因為這次事故，兩個家庭的命運都會發生改變。

曹學民看著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心酸，可是死的畢竟是自己的朋友，曹學民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路邊的雜草已泛黃，上面結著白霜，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嗚咽的風聲。

曹學民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不敢去想以后的事。

警察終于來了，簡單問詢之后，曹學民和司機跟著警察帶著丁百順的遺體一起回了城。

警察給曹學民和司機做了筆錄，便派人去通知家屬來領丁百順的遺體。

曹秀秀是抱著虎子一起來的，她晃著丁百順的遺體不停的哭......

虎子還小，還不知道死亡的意義，可是看到曹秀秀一直哭，他也跟著哭。

聽著娘倆的哭聲，曹學民心里也很自責。

“秀.....”

曹學民輕聲叫了她一聲，卻不知該說些什么，輕輕嘆了口氣，在一旁看著她。

.....

開車的司機姓周，根據他和曹學民的描述，和現場勘查，警察判定這次事故司機老周并沒有責任，出事的時候他開車靠右行駛，轉彎前減速、鳴笛，而且他身體健康，沒有疾病也沒有喝酒。

這次事故的責任完全是在丁百順，他騎的太快，而且是在路中間行駛。

雖然老周并沒有責任，但畢竟撞死了人，警察還是判定老周和他所在的公共汽車公司賠償死者家屬一筆撫恤金。

這些都是后話了，如今還是先處理丁百順的后事。

曹學民陪著曹秀秀把丁百順火化后，帶著骨灰回了老家。

村里的每家都有自己的墳地。

落葉歸根，丁百順當然要葬在自家墳地。

回村后，通知親朋好友，籌辦葬禮.....

丁百順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他還有個哥哥，丁百順的葬禮由他來操辦，曹學民也跟著忙前忙后，出錢出力，曹桂芬也過來幫忙，這兩天一直陪著曹秀秀。

11月5號。

今天是丁百順死后的第三天，也是出殯的日子。

這天宋秋月也從城里趕來了。

院里搭了靈棚，屋里放著丁百順的骨灰盒和遺像還有香燭紙錢。

有親朋好友來到后，外面的人就會喊，丁百順的哥哥和曹秀秀身穿喪服跪在屋里，聽到有人來就會嚎哭迎接，來吊唁的人向死者遺像行禮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