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一九九三年四月六日·12:05am·雨起

“讓海野大人一個人回去不太好，所以我就擅作主張出來送送大人。”

面對來自巫女近乎詰問般的問候，王燁則是不慌不忙的從屋頂翻身而下，輕輕落在道路上，濺起的泥水將剛換的干凈衣物又弄臟了，但他無心關注那些，只是稍稍瞄了眼海野千花手中拖著的魚人尸體，因為在道路上拖行著，尸體上滿是泥水。

“王燁大人是在擔心在下嗎？”雖然話語中透露著尊敬，但是海野千花的語氣卻很是平靜，再加上淡紫色的雨水在她白皙的臉龐上緩緩淌下，顯得有些妖異。

“并不算擔心，只是覺得海野大人您這么大費周章的來拜訪我們，卻又孤零零的回去，顯得我們安臨人有些不夠禮數。”說到孤零零的時候，王燁還瞥了眼對方手中拖著的尸體。

“那還真是受寵若驚，”海野千花笑了笑，沒有在意對方亂飄的視線，而是將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在下倒是更希望，您能用無人機將在下送回去。”

華庭所在的島嶼并不大，距離二區到八區也不過十幾公里，完美的包括在無人機的配送范圍內，但是王燁還是拒絕了巫女的調侃。

“雖然是個好主意，但很遺憾的是，我們這次并沒有攜帶載人用的無人機。”

雖然安臨宅的倉庫中確實有著無人機，但那都是治安署偵查用型號以及對敵用型號，并沒有運輸型，雖然以庫存無人機的大小來說，臨時加裝運輸架也是可以做到的。

“這樣嗎，那還真是遺憾，在下還想體驗一下飛行的感覺呢。”海野千花看上去頗為傷心的嘆了口氣，“但據在下所知，大人你們應該有無人機吧？”

人巫女有調查過我們？王燁腦中閃過了這個想法。誠然，他們沒有隱瞞過無人機的存在，但也沒有大肆宣揚過，在華庭這個不適用的環境下，他們只是對無人機進行過試飛以及調試，若是沒有專門調查過也不會得知這個消息。

“有的。”王燁沒有否認，因為毫無意義，“巫女大人詢問這個是出于好奇，還是有其他原因。”

海野千花轉過身拖著尸體繼續走著，王燁幾步走到她的側后方跟著她。

“那既然槍械不能出售的話，無人機可以嗎？”

王燁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巫女在想什么。槍械都不行，為什么覺得這個就可以出售了？安臨的無人機可不比舊時代的品種，在體積上往往數十倍于以往，重量更是近百倍以上。

除了部分室內型號，安臨的無人機往往體型都十分龐大，重量更是驚人。

就連街道用巡邏治安用無人機的中心主體直徑都超過了一百五十公分（燕趙雪曾通過巡邏無人機進行移動），偵查用的無人機主體直徑可以超過兩米，對敵型則通常在四米往上，搭載了重型武器的無人機的直徑可以超過五米。

究其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安臨市的敵人，在極大多數的情況下只有獸，對于體型巨大的獸而言，三五米的無人機不過蟲豸。

因此結論十分明顯了，哪怕是偵查用的無人機在不搭載武器的情況下重量也重達數百公斤，這樣的龐然大物光是動起來就是極其危險的存在。

對于安臨而言，這屬于嚴格管控產品，先不提王燁有沒有出售的權利，就是有，他也不會出售。

“不行，海野大人為什么對于這些科技制品這么執著呢，你們根本不會使用吧？”王燁詢問了自己從剛才就在好奇的問題，他不能理解她的渴望。

就算他們要反抗人魚王庭，如此饑不擇食、慌不擇路也有些反常了吧。拿不動槍械也看不懂操作裝置這種能力問題按下不表，但槍械彈藥的補充，以及無人機的能源問題這種基礎條件問題都被忽略的話，他們是不是有些太盲目了。

“.....有備無患嘛，大炎通用語里不是有這個成語嗎？”海野千花解釋道，王燁在她身后聽見了她的輕笑聲。

“如果海野大人真的想要的話，可以向平安快遞購買，光是大型的無人機他們帶了近二十架，咳.....”

雨水在臉側滑落，有什么東西在喉管中上涌著，不止是惡心欲吐，還有強烈的咳嗽感。

王燁捂嘴抑制了咳嗽的沖動，開始了好一會的落雨讓他感到異常的不舒服，哪怕是魔力緩釋肌仍在生效，他依舊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部開始了抽搐。

“....雖然性能不如軍用版，但質量也是非常優異的，就是比起懷古也是不逞多讓。”

就不該出門來送她的，王燁腦中突然蹦出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發現自己捂嘴的手指已經快要陷入臉頰之中了。不論是手開始融化，還是說臉頰開始了，這都不是一個好征兆。

這都意味著，他在幾分鐘就會消融在雨中，他太過低估這場雨了。現在對于王燁而言，要么立刻與海野千花告別，然后回到安臨宅中，接受將伴隨一生的后遺癥，要么就干脆死在這里。

注意到異樣的海野千花松開了拖著尸體的手，嘆著氣在衣內摸索著掏出了一張白色的符咒，轉過身看著他，“王燁大人，過來些。”

王燁本能的停下了腳步，并沒有聽話靠近。只是他今天失血過多，又因為腦中思緒繁多，導致在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海野千花就已經貼近了他，將符咒啪嘰一下就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身體內的痙攣驟然停下，抑制不住的咳嗽在短時間就消散了，只是臉部的融化感并沒有完全消失，他心有余悸的道了聲謝，“謝謝。”

“這是隔絕魔力的符咒，幸好在下身上還帶了幾張，”海野千花轉了回去，重新抓起地上的魚人尸體，然后繼續向前走去，“恕在下直言，安臨人在華庭真的太過孱弱了，光是環境都可以輕易的殺死您。”

“世界上哪有完美的生物啊，”王燁沉默了一會，覺得口腔恢復了正常才開口說話，“華庭人可以在這里自在的生活，大部分人的皮膚卻因此變成紫色或紅色，要么就變成魚人這種怪物。”

“你們安臨人和那些臭魚有什么區別，比哪個更惡心？”海野千花極其小聲的用華庭語碎碎念著，像是在吐槽什么。

但她沒想到的是，即使說的那么小聲，王燁依舊完完整整的聽見了這句話，雖然他沒有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對方低沉的語氣有些不善，所以本能的詢問了一句，“什么？”

“......”海野千花微微側頭瞄了眼王燁的表情，注意到對方似乎沒有聽清，頓時放松下來，“沒什么，只是說天氣真好。”

天氣好？王燁抬頭望去，看著棋差一著，只差一步就殺死他的雨仍在淅淅瀝瀝的落下，給色彩寡淡的華庭添上了一抹淡紫色。

“王燁大人，你們的補給斷了快兩個月了吧？”海野千花慢悠悠的開口問了一句，像是早有準備一般的說著，“別問在下是如何得知的，這只要稍微調查一下你們外出的頻率。以及采買物資的數量就可以輕松的知道。”

“.......”王燁沒有說話，他在發呆，不是，他在等待，他想看看對方接下來會說什么。

“若是用血幣再搭配隔魔符咒，是否就可以向平安快遞購買無人機呢？”

王燁用手輕輕觸碰著臉上剛才因為溶解而被按出的小小凹陷，聽到對方的問題后沉默了幾秒才慢慢回答，“我不知道，我不是平安快遞的人。”

“只能說交易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使節他可能會促成這樁交易。”

只能說海野千花市有備而來，這隔魔符咒對于華庭人來說不能說可有可無，只能說毫無用處，但對于安臨人而言，絕對稱得上是戰略性物資，先不提補給斷了兩個月，魔力緩釋肌的庫存已經見底，這隔魔符咒竟然可以讓安臨人在華庭的雨中自由的活動。

若是以前在安臨有這種道具，對于剿滅晨獸以及進入虛空尋找獸窟的工作都可以輕松數倍不止，因為環境永遠是困擾治安員完成任務的最大原因。

當然，現在這東西對于安臨市來說用處真的不大，王燁這么想到，虛空與人間界的連接似乎被娜塔莉破壞了。自去年八月份開始，到他們前往華庭的十月份，安臨市都沒有出現過哪怕一次獸災，根據觀測結果來看，空間穩定的就像是兩千年前的分崩離析之前的世界。

正因如此，以往三個月來往一次華庭的平安快遞，才能夠像現在源源不斷的獲得魔力緩釋肌作為補給。

雖然隔魔符咒對于現在的安臨除了研究以外并無大用，但對于此刻仍身處華庭的他們而言，這符咒無疑是無價之寶，就算平安快遞想要拒絕交易，恐怕黃愛華也會促成這樁交易，更別提萬婷這種大局看的很清楚的前官方人員。

她攜帶這種根本用不上的東西，肯定有某種意圖在其中，只是這種決定性的資源不在剛才的面談中提起，而是在這里這么無意間透露出來。要是我沒出來，那不是白瞎了嗎？王燁有些想不通。

“那便好，在下過幾日得閑會再來拜訪的，還勞煩王燁大人替在下向大人們告知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

“對了，在下在安臨宅中感知到了非常溫暖而親切的氣息，就好像在下的同族一般，您知道怎么回事嗎？”

“平安快遞的兩名職員認識一名魔法少女，聽說他們的關系還很好。”王燁思索了一下就給出了回答，這并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消息，而且說不定可以增加人巫女對隊伍的好感度，“魔法少女對安臨來說，大概與你們巫女對于華庭的意義差不多。”

“是這樣嗎，那看來在下還要去拜訪那二位大人，詢問一下為什么安臨的同族都失去聯系了。”

“那我也會和他們兩個說一聲的。”

“非常感謝”

二人談話間已經從陸上二區來到了六區，這里的道路變得不再那么整潔，青石板鋪設的地面開始偶有缺失或破碎，裸露出的泥地讓人看著就不舒服。

“就送到這里吧，王燁大人。”海野千花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了王燁，空閑的左手掏出了幾張符咒遞了過來，“接下來的路，在下一個人就可以回去了，非常感謝大人送在下到這里，這些算是這些畜生襲擊您的賠禮了，他們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還望您的原諒。”

王燁伸手接過了三張通體雪白的符咒，上面寫著看不懂的文字，至少不是大炎通用語，也不是華庭語，看上去和貼在他脖頸上的符咒頗為相似，“這些是什么？”

“可以生效六刻左右的隔魔符咒，若是您還需要，可以再來找在下，當然，那就需要花錢咯。”海野千花微笑著介紹王燁手中的東西，說完之后她就微微躬身告別，“那么，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看著手中的符咒，王燁一時之間有些沉默，望向巫女的背影以及她手中拖著的魚人尸體，又想到了那個罪犯少年，他的腦中好像有什么東西串聯起來了，只是驟然加大的雨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先回去吧。”王燁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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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歷一九九三年四月六日·12:20am·中雨

等到王燁一身雨水的回到安臨宅時，他剛好看見化形的人魚離開，一身濃郁過頭的香氣讓他有些作嘔。

等到他把符咒上交之后，幾個人便開始討論起此次事件中種種不對勁的地方。

整個華庭會大炎通用語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就連那些人類的大華族與人魚最多就是能夠認識通用語的文字，能夠對話的那是少之又少。畢竟他們只是偶爾會用到來自安臨的科技造物，認識一些文字已經足夠使用了。

根據庫里資料顯示海野千花是四年前成為巫女的，在那之前她只是一個平民，怎么都不像會通用語的樣子，這也就算了，甚至連兩只魚人都會講一些磕磕絆絆的通用語，而且最后還被海野千花給殺了。

而且對方未免過于了解他們的現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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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0am·中雨·華庭島·陸上八區

“嘔，”

走在路上，海野千花有些難受的干嘔。不僅僅是手上拖著的魚人尸體，更是因為與安臨人的接觸，這些都讓她感到惡心。

雖然從外表上看，那些安臨人不是膚白貌美，就是英俊帥氣。

但給予海野千花的第一印象，卻是比比她手中的魚人更加惡心，只比那些人身魚尾的怪物好上些許。

就好像那些好看的皮囊下隱藏著什么扭曲的怪物一般。

雖然，他們友善而得體的態度扭轉一些她的第一印象，但來自身體本能的排斥讓她感覺難受。

在安臨宅中，若不是同族的氣息讓她感覺舒適而溫暖，怕是她根本堅持不下來。

回憶起那股同族氣息時，海野千花突然感受到附近有一股很微弱但是很親切的力量，像是初生的同族。

“上神大人挑選出巫女候補了嗎？”海野千花有些興奮的喃喃道，她臨時改變了返回路徑，她要先去把那位同族帶去見上神大人。

很快，海野千花在一家喧鬧的酒館中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對方還在專心的大快朵頤。

那是一個身著潔白華服的女性，呃只是身高怎么有點像男的。

“她”黑色長發很自然的垂落腰際，只在發尾的位置用發帶簡單的系起。若這樣姑且還在正常的范疇內，那抹鮮艷的緋紅色發梢卻真表明了“她”的身份。

不一樣的發色在華庭往往就意味著不是凡人，配上“她”裸露在外白皙而細嫩的肌膚，就能知道是個養尊處優的孩子。

身段修長，體型很是優美。至于身材，呃，沒關系的，坦率的身材也很可愛啊。

瞬息間，海野千花已經想好了以后對方自卑時該怎么安慰對方。

“你是巫女候補嗎，孩子？”

海野千花來到“她”的身旁，很溫柔的開口問道。（用華庭語）

對方抬頭看了她一眼，好像愣住了。

“別緊張，我是六人巫女之一海野千花，隸屬于煦風神社，神社就在附近，請問你有空陪我過去一趟嗎？”

“哦哦，好的。”對方點點頭，用比較低沉的聲音答應了。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對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華庭語小聲的回答道，“杜別千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