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悲慟、欣慰、解脫……

到底要處于一種什么樣的情形，才能流露出這種五味雜陳的情緒來。

當雷光將整個詭異世界照亮，所有人都看到了奧丁面具后的那張臉。

而此刻這張臉龐上涌現的表情就是如此復雜。

滿是血腥猙獰的臉龐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從眼角滑落下來，或許是淚吧，可奧丁是一尊神王，如今更是化作了地獄里的極惡之鬼，這種高高在上又究極邪惡的東西，又怎么可能會流淚呢，說出來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然而對方那張悲慟與欣慰交織的臉，卻又讓人覺得這一切又是那么真實，真實到能親身感受到對方散發的悲傷，那悲傷如水般輕盈，又如水般厚重，無聲無息的填滿了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不，怎么會這樣！”

楚子航神情怔怔地看向前方奧丁。

他的腳下血河流淌，積水被黑紅色的血染紅，有奧丁的，也有他的。

楚子航臉色煞白，渾身顫抖，那是強行爆發，甚至是壓榨自己，抽干所有力量的爆發，他催動出亡月劫斬，他將走到窮途末路的奧丁擊敗，將其整個人釘射到晶壁系的血肉上，對方幾乎垂死，他終于要為那個男人報仇了。

然而直到奧丁臉上的銀色面具裂開，露出真正的樣子。

楚子航徹底怔住了。

所謂的奧丁竟然是楚天驕。

盡管面具后的那張臉極盡猙獰與兇殘，甚至布滿了鐵灰色的鱗片，像是一層鐵面，骨骼凸起，那幾乎很難分辨是一張人類的臉了。

可楚子航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他怎么可能認不出來呢？

這張臉他足足討厭了十幾年，自從年幼的他真正記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張臉很討厭了，盡管每次面對自己的時候，這張臉都是笑得很肆意。

其他人也同樣怔住了。

包括夏彌，包括諾諾芬格爾，甚至包括路明非。

對于夏彌與路明非而言，他們當然認識楚天驕，就是這個男人不久前舍棄一切，以自身之力獨自殺向黑淵，為他們爭取活下來的機會。

可如今再見到對方，卻已是生死對立，不死不休。

就連路明非都深深皺起眉頭。

在與奧丁的戰斗之中，他并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楚天驕的氣息，自始至終對方身上都是奧丁的氣息，都是在高架路上那個讓他無比厭惡的東西，因為魔化，那股氣息不外乎變得更強烈了，但本質上，在路明非的感應中，對方就是奧丁。

然而直到他看清了對方面容。

那不是奧丁，那是楚天驕，那是曾經那個為他抵擋昆古尼爾，誓死都要讓他守護自己兒子的男人。

而諾諾與芬格爾也因為諾瑪的調查，知道楚天驕的真正面容，同樣也知道對方跟楚子航的關系。

如果沒猜錯的話，楚子航一切的憤怒來源，應該都是跟先前楚天驕的失蹤有關，再聯想到不久前神秘的異能量波動，顯然是發生了某種大戰，兩者結合，他們自然猜到是楚天驕參與了那場戰斗，同樣在戰斗后就此消失。

或許是被抓走，或許是死掉了。

這個男孩懷著徹骨的痛，對那些黑影展開轟殺，不顧一切的對奧丁展開轟殺，直到親自手刃了奧丁這個死敵。

這個故事到這里本該告一段落，本該讓沉重的靈魂得以片刻輕松，再準備行囊踏上新的征程，可命運如環，悲傷才是最大的魔鬼，當真正的現實被剝開后，那份抽離的痛苦豈止撕心裂肺，簡直能讓一個人的靈魂架在地獄之火上灼燒，那種痛苦足以讓人窒息，也足以讓人崩潰。

氣氛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哪怕是兩位當事人。

唯有那句‘怎么會這樣’。

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命運本身，可卻沒有任何答案。

這段沉默發生在瞬間，卻又如亙古般永久。

亡月劫的力量消散，楚天驕從血肉晶壁系上墜落下來。

一道淡青色的風旋托住了男人的身體，這本是好意，可轉眼間就被楚天驕狠狠撕開了。

盡管他已經失去了小半邊身體，盡管垂死，可那份兇暴像是烙印在了骨子里，剛剛那種欣慰的表情更像是一幕幻覺，像是奧丁故意拖延時間制造的假象。

但或許是曾經都有過深深刺痛的經歷，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奧丁，其實就是楚天驕，那不是偽裝，也不是假象，因為就在那個瞬間流露出的悲傷是騙不了人的。

楚天驕捂著腦袋發出痛苦的嘶吼聲，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種糾結的狀態。

劇烈的能量亂流紊亂爆發，僅存的那些黑影紛紛被蕩成齏粉，而且這股力量還在層層疊疊的扭曲波動著，沖擊的芬格爾都不由得后退好幾步。

下一刻他的神情卻被震動了。

那個男孩再度不退反進，一步步毅然決然走向楚天驕，走向那個垂死掙扎的極惡之鬼。

但這一次不是要擊殺對方，而是救贖。

楚子航將村雨插在地上，獨自一人走向楚天驕。

“楚子航！你不能過去！”

夏彌發出呼聲，要阻止楚子航接下來的行為。

雖然奧丁是楚天驕，是這個男孩的父親，可一個魔化了的惡鬼，又怎么可能還會有如山父愛，或許等待楚子航的是楚天驕嗜血的撲殺與撕咬。

然而楚子航仿佛沒有聽到，依然朝前走去。

夏彌忍不住了，緊接著手中風旋涌現，就要將楚子航拉扯回來。

但頃刻間手中風旋被一道黑氣擊潰。

路明非語氣深沉的說，“讓他去吧。”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在楚子航身上。

“可是……”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這同樣也是一個兒子能為父親所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了。”路明非沉聲說。

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天羽。

諾諾不由得看向路明非。

她突然覺得男孩的這句話透著無限感慨以及無限的失落。

或許對方曾經也面臨這樣的情形吧。

諾諾想。

不過她想到更多的是路明非面對自己的父母或是長輩遇到的情形，估計就算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路明非感慨的是自己跟孩子的相處。

雖然只是一名學生，但路明非還是冥王，曾在超獸武裝的世界為了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就算是冥王，也有寧可付出一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