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熾烈的火、濃烈的腐蝕聲以及嗆鼻如煙灰的氣味涌來，仿佛整個世界被點燃，裹挾著極惡之鬼的吼聲，萬千生靈沉淪火海痛苦掙扎，如一幕浮世繪般的地獄畫卷。

路明非睜開了眼。

周圍煙霧繚繞，火光熾烈，以及那刺鼻的煙熏，隱約能看到頭頂古舊的頂壁以及那盞隨著莫名震蕩隨時會掉下來的燈。

咔嚓一聲，這盞燈果然墜落下來。

路明非微微偏頭躲過了這一擊。

他坐起身，正好看到夏彌在一旁灶臺上熱火朝天操作著什么。

楚子航臉被熏得有些發黑，標槍般站在女孩旁邊，正為其打下手。

男孩一手一個碗，分別盛放著雞蛋液以及疑似好幾層面包狀的黑糊之物。

只見夏彌在小鍋里一番干炒，原本麥黃色的面包漸漸發黑，可夏彌卻反而滿臉期待，最終將小鍋里的面包夾起，摞在盛放面包那個碗的最上層，接著開始煎起雞蛋。

起鍋燒油，夏彌一手拿鏟，嚴陣以待，可當雞蛋液倒進油鍋里的時候，滋滋滋~隨著女孩的大呼小叫，緊接著又是一番‘激戰’，其過程之兇險，就連楚子航都不由得身子微微后仰，防止迸濺到自己一身‘血’。

楚子航覺得這頓早飯不吃也可以的，但架不住夏彌盛情難卻，死活都要露一手。

“明非學弟也醒了呀，正好吃早飯。”

十來分鐘后，一臉被煙熏黑黑的夏彌端著早餐欣喜走過來，楚子航同樣黑著臉，跟在女孩身后悶頭不吭聲。

準確來說連路明非也黑著臉。

本就不大的房間跟起了火似的，一頓油炸雞蛋外加烤面包，愣是被隔壁大媽拿著滅火器，如臨大敵般的猛錘了好幾次房門。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頓命運多舛的早餐終于是成了，估計面包跟雞蛋液都解脫了。

看著夏彌熱情遞來的黑糊面包，向來殺伐果斷的冥王路明非，第一次罕見的猶豫了。

夏彌則看向男孩，一臉真摯的感動，“明非學弟，若非你昨晚大發神威救我狗命，我夏彌豈能再見今日之美，這份早餐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也辛苦楚子航在一旁為我護駕，在這里還希望明非學弟能多吃一點，別讓我夏彌內心愧疚。”

路明非：“……”

但他還是伸手接過了黑面包。

微微捏了捏，僅憑手感判斷，這面包更像是兩塊夾在一起的石頭，硬邦邦的。

面包夾層里不僅有油炸雞蛋花，甚至還貼心涂抹了長有紅毛的豆腐乳，聞起來味倒是挺純正的。

但這個純正的味道指的不是豆腐乳，而是臭豆腐。

“楚子航，你為我赴湯蹈火也甚是辛苦，來，這份是你噠。”

夏彌熱情的同樣遞給了身邊男孩一份面包，夾層配料跟路明非的那份一毛一樣，沒錯，這個毛，指的就是紅毛。

楚子航接過面包，僵硬的嘴角微微抽動，昨晚他從半開的冰箱里還看到豆腐乳生有白毛來著，結果一晚上就發生了某種不詳？

“嘻嘻，我先開動了哦。”夏彌也給自己搞了一份，然后滿臉期待的搓了搓手，開始大快朵頤。

這是夏彌人生第一次下廚，自然很有紀念意義，而且別看這份早餐賣相不是很好，但吃起來肯定那叫一個……嘎嘣脆！

咔！只聽得一聲沉悶斷裂。

楚子航與路明非同時一怔，偏頭看向夏彌。

只見女孩捂住嘴巴，露在外面的兩只大眼睛眨啊眨的，有些慌亂。

楚子航沒說話，用眼神示意，“牙崩了？”

“唔~”

夏彌委屈的點了點頭，卻又立馬搖了搖頭。

“這不也…挺好吃的嘛。”夏彌強忍不適，一邊贊嘆，一邊賣力咀嚼，整個過程嘎巴嘎巴響。

那張精致小臉越吃越難受，最后臉都發綠了，看起來跟中毒似的。

“你們怎么不吃啊，真的……挺好吃的哇。”夏彌艱難咽下這一口早餐，看向還未開動的兩人，不由得愕然問。

雖然賣相難看了些，硬度強了些，味道奇奇怪怪了些，但第一次做早餐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夏彌覺得自己也挺有成就感的。

“外面暫時不下雨了，我要先走了。”楚子航神情鄭重的收起面包，像是武士帶好出征用的干糧。

“一起。”

路明非也不由得沉聲說了句。

“可你們都還沒吃飯，要不等吃好再走吧。”

“我打包即可，明非你……”

楚子航還沒說完，男孩就從他身邊走了出去，還不忘扔下一句話，“不合口味，我回去再吃。”

更讓楚子航錯愕的是，路明非將那份面包塞進了他另一側口袋里。

“夏彌同學，我們先走了。”

楚子航對夏彌說，然后就準備要幫女孩將房門帶上。

“楚子航。”

夏彌在這一刻突然喊了一聲。

楚子航抬起頭，就看到女孩歪頭對他笑，還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謝謝。”

男孩點了點頭，房門關閉。

……

楚子航下樓離開的時候，并沒有開走那輛邁巴赫。

那輛車因為昨晚在高架路上發生的劇烈變故，車身已然嚴重破損，各種抓痕以及撞擊的凹陷與裂紋，甚至上面還淋漓著一層層漆黑污血，昨晚的大雨都沒能將其沖刷干凈，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里歸來的戰車。

如今雨量變小，幾乎不下了，路上肯定會有交警執勤，一旦被攔截，到時候不僅說不清，甚至還會引起不必要麻煩。

楚子航在離開前，特地找了幾個大號的破紙箱子，將其拆開后，鋪在了車身上。

做完這些，楚子航也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車邊駐足良久，身旁的路明非沒有說話，就這么默默站在對方身邊。

落地窗前，看著這一幕的夏彌同樣沒有發出聲音。

他們都知道，盡管此刻雨停了，可另外一場雨在這個男孩心底一直都沒有停過，甚至會下一輩子。

夏彌拿出那個時刻記下小說靈感的小本本，在其封面上已然寫成了《明帝斬鬼傳》的字樣。

她攤開筆記，在其中一頁末尾鄭重寫道：

“那一晚，惡神帶著他的大軍降臨，有戰神以自身之命而逆命，自此永墜黑淵，有冥王咆哮怒斬，聲如狂龍，待落幕，雨流狂落之暗，此后少年必將握緊手中刀劍，與那惡神激戰廝殺，不死不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