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進入礦區已經是日落十分,夕陽籠罩映射一片荒蕪的丘陵地帶,沒有樹,沒有草,沒有大型動物,只有裸露的巖石和紅色的沙土,偶爾風吹過揚起的塵砂打在人的臉上像針刺一樣生疼。
天上是紅色的火燒云,地上是紅色的沙土巖石,情形就像看得見的地獄。
幾臺車子都已經陸續到達。不能再走了,需要就地過夜,隊員們開始從車上卸載一些輜重,對栗子和歐威來說他們第一次迎接野外的宿營。
親眼目睹過草原野生動物的追逐與殺戮,栗子依然還沒有從情緒的震撼中恢復過來,尤其是看到地獄一樣,了無生機的觀感,情緒有些低迷。她試探著在周圍走了幾步,大牛跟在她的身后。
她突然大叫一聲,蹦起老高,本能地去找歐威,但是看到他躲在大牛的背后。
她這一叫把大家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只蝎子揚著尾巴從她的腳邊逃走。
大牛隨即安慰她,告訴她不要隨便亂走,要跟著他們隊員,別看這里荒蕪,小動物也是蠻多的,其中很多都是有毒的。
栗子兀自驚恐地拍著自己的胸口。
隊員們和幾位黑人向導開始搭建帳篷,歐威有意跟栗子保持距離,就一直跟著隊長,兩位絡腮胡子在一起,一個濃密,一個輕微,顯得有些滑稽。
隊長神情嚴肅地看著遠方天際。
“想不到非洲復地還有這么蒼涼的地方,幾乎寸草不生!”歐威感慨地說,接著就試探地問:“不過,礦山嘛,一定是這樣的,不知道隊長您在這次勘測后能不能得出蘊藏量的具體數字?”
隊長沒有回答他,還是聚精會神地看著遠方,神情嚴肅。
栗子和大牛走過來,隊長指了指遠方的黑霧對大牛說:“不像是積雨云,時節也不對。”
大牛也抬眼張望,猶疑地問:“難道是?”
隊長點點頭,語氣肯定:“應該是!你仔細聽,刷刷刷的聲音,聽到嗎?”
栗子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神情緊張地問:“怎么回事?怎么了?那黑云不是下雨嗎?”
大牛看了看她,問隊長:“要不?后撤嗎?”
隊長搖搖頭:“我問過了,資方還想按進度完成,不打算改變時間表!”
栗子一聽更急了:“你們倆怎么回事?到底發生了什么?能不能不要打啞謎啊!為什么要后撤?是不是有啥危險的事要發生了?要是很可怕為什么不后撤呢?”
栗子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大牛和隊長一時間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歐威一反常態輕輕推了推她說:“栗子,別耍小孩子脾氣,整個隊伍不可能因為你選擇打道回府,他們是要完成任務的。不管發生什么,任務總歸是第一位的。你男朋友都說過不要讓你來冒險,你偏任性,你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難看!既來之則安之。”
出乎意料栗子突然聽話了,原本還要再說什么,卻生生咽回去了。
隊長和大牛對視一下,都覺得歐威的這席話怪怪的,但又看不出什么毛病。對大牛來說最奇怪的就是歐威竟然把他當成栗子的男朋友,這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肯定不是高興的感覺。
隊長掏出電話離開他們幾步,好像去做請示去了。大牛知道這是隊長不想讓他們聽見什么,于是便主動攔住栗子和歐威對他們說:“其實也沒什么,對我們勘測工作來說也是常見。剛才隊長說有可能我們會遭遇蝗蟲,所以他很憂心。”
“哈,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栗子聽到這個不僅沒緊張,反而語氣輕松起來。
歐威也好像是放下心來說:“我還以為會是什么呢?不就是蝗蟲嗎?我在國內爬山時也遇到過很多螞蚱飛舞,沒覺得咋樣!”
大牛先是一愣,他沒想到栗子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和隊長還擔心栗子聽到可能會遇到蝗災會怎么鬧呢?這倒好,她居然不當回事!然后大牛思索了一下,他決定索性讓栗子輕松下來,別那么緊張兮兮的。
“哦哦。。。但是并不好玩,知道嗎?有幾個注意事項,哦,你們必須記住。”大牛一直不愿意對兩人說“你們”,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歐威排除在外,但是現在可能要面對生死攸關的事情,他只好用“你們”了。
他接著說:“真遇到蝗蟲你們必須做到兩點,一是現在開始扎緊所有領口袖口,還有腳踝處。要知道蝗蟲的兩個后腿是有倒刺的,讓它們鉆進身體可有你們好瞧的。二是要趴在地上兩只手遮住耳鼻,閉上眼睛,不要說話。你一張嘴讓螞蚱飛進來不小心咬到的話,沒有過敏問題的人沒事,那是蛋白質,要是過敏體質的人可就要命了,跟毒蛇咬了一樣,救都難救。記住了啊!”
兩個人瞠目結舌,栗子問:“真的嗎?不至于吧!”
大牛表情嚴峻語氣肯定:“是的,要想活命的話照我說的去做!”
隊長打完電話過來跟他們說一切按原計劃進行,明早天亮就開始分組填圖作業,徒步進行,車子看情況跟隨。今夜大家集體宿營,但其中一輛車給栗子姑娘休息,車外搭建一個單人帳篷,大牛住里守護。隊長帶著歐威跟其他人住在一個大帳篷里。
入夜,燃起一堆篝火,隊員和向導們圍坐在一起。隨隊廚師用篝火煮了一大鍋米飯,用罐頭魚和罐頭肉攪拌在一起,大家分食之后,每人發放了一個蘋果。大家議論了一番可能遇到的蝗災問題,黑人向導們卻是輕描淡寫,聲稱每年幾乎都有蟲災,沒什么要緊的。他們看到有隊員自帶了就跟著蹭了一些。
酒足飯飽之后他們就載歌載舞起來,受到黑人們的感染,大伙也開始唱歌,舞動身體,氣氛輕松快樂起來。
非洲的夜空繁星似錦,星河浩瀚,偶爾還能看到流星流行劃過星空,無聲無息地淹沒。
此情此景栗子一掃白日的陰霾,高興起來,也許更是篝火聚集的影響,她也隨大伙唱歌,隨著音樂的節拍輕微扭動身體。
“她真像個孩子,有她當女朋友真好!”大牛看著她心中充滿愛戀,不由得心馳神往,自言自語。
每當他對栗子心馳神往的時候他都要偷眼去看歐威,而歐威總是在不經意地躲避他的目光。這一次他沒找到歐威,他欠起身子四周去看,看到歐威獨自躲在一個車子的后邊在低聲講著電話。
大牛很好奇就走了過去,只是剛聽到“到時我會把坐標發給你們。。。”這句英語,歐威就看見他了,慌忙收線,推起笑容問大牛:“哎呀,牛老師。”
大牛未避免尷尬,馬上說:“哦哦,我去解個手!”
歐威匆忙回到人群中,大牛站在原地在想,他在跟誰在通話?肯定不是跟國內,因為他用的是英語。
“休息啦!熄燈啦!明早開工!”
隊長開始催促大伙回帳篷睡覺準備明天一早開始徒步工作。
栗子回到車上睡覺,車外就是大牛的帳篷。歐威匆忙跑來跟栗子說幾句就又跑回帳篷睡覺去了,這中間他沒理睬坐在帳篷外仰望星空的大牛。
沒有了歌聲和人聲的嘈雜,夜晚并沒有安靜,近處和遠處傳來了各種動物的聲音,獅吼,鸮啼,鬣狗群像鬼說話一樣吵鬧。。。。。。
聽到這些遠近不同的聲音,栗子睡不著,她搖下車窗,看到大牛還是坐在帳篷外。
“嗨!”
大牛聽到她聲音扭頭看她,問:“你咋不睡?”
“睡不著!”
“那也要睡,不然明天白天沒精神,走不了太多路。”
“野獸的叫聲,害怕!”
“過幾天就習慣了!”
“那你們的工作一直都是這樣啊!”
“是的,野外工作就是這樣,你來之前就跟你說過了,你沒當回事!”
“哼!”栗子坐在車里有些發嗲。
“嗨,既來之則安之吧,也好感受一下非洲的曠野。這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經歷的。”
“好吧!對了,大牛,我聽到一種怪聲。”
“什么怪聲?”
“沙沙的聲”
大牛仔細聽,果然就在他們附近,甚至腳下的沙土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聲音好像是從這兒來的。
大牛借著遠處的火光和星光仔細觀察,沙土上出現了一個一個蠕動的小坑,撲棱棱幾只飛蟲飛出,撲向車窗上的反射光點,其中一個飛到栗子的臉上,嚇得她花容失色,大喊一聲,雙手揮舞。
大牛上前幫她拍掉,一只小拇指粗細的蝗蟲赫然在目,大牛催促她:“快點搖上車窗。”
栗子搖上了車窗,她的喊聲被阻隔在車內。
這一波蝗蟲飛走了,夜晚又恢復了平靜,除了遠處偶爾的野獸聲音。
大牛在進入帳篷前看到栗子孩子車里揮舞雙臂,心想:栗子在車子里喊累了就會睡去的。
非洲大地上的朝陽非常刺眼和熱辣,讓人能感覺到味道。
栗子就嘗到了這個味道,她躺在后座上酣睡被這個味道刺激不得不醒來。
“一股腥辣的味道,好奇怪!”
她嘟囔了一句,搖下車窗,看到大牛的帳篷已經收起,一張便攜小桌子上已經擺放了洗臉水,漱口水,還有一碗熱騰騰的泡面。
她四周看看已經沒有了蝗蟲,她使勁想想,感覺昨晚的經歷像夢境一樣,但是為什么周圍沒有人呢?
她手機響了,是大牛打來的,跟她說為了她的方便,所有隊員和向導都遠離她的宿營車子,給她半個小時時間在車旁就地解決,不可跑遠,離開這個宿營點手機就不會有信號了。
栗子只好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當一切結束準備吃那碗面的時候,隊長和大牛出現了,后面跟著歐威。
隊長告訴她其他人已經出發了,他們這組人現在出發,隊長駕車后邊跟隨,隨時提供保障。
栗子這才注意到其他人和車子已經不見了,他看到大牛背著大背包,手里拿著一把地質錘,一看就是一個專業的地質工作者。
在荒蕪的野外,跟隨地質隊員探尋未知的世界,所有的未知都需要靠有專業有經驗的人來保證,栗子對大牛萌生了一種這樣的感覺。
栗子收拾了自己的行裝,大牛讓她只背一個簡單的背包,隊長還多拿了一件抗毒血清,腎上腺素和抗過敏藥放在她的背包里,還塞給她一大卷止血繃帶,栗子想想,趁他不注意悄悄扔到車里。
歐威也背了個包,看起來很沉重,胸前掛著一架專業相機。他拿了兩副登山杖,給栗子一副,栗子拒絕了。
三人出發了,背對著朝陽,向著被陽光映照成紅色的巖石地表的深處走去。到處都是紅色,除了陽光的紅,腳下的砂石也是紅的,踏上去激起的沙塵都有一股鐵銹味。
然而在紅光盡處的天際,那股他們剛剛進入礦區所見到的巨大遮天的黑云又重新出現,似乎正朝著他們滾滾而來,隱約還伴隨著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