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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安得廣廈千萬間

  • 活在天寶十四年
  • 江山至
  • 5129字
  • 2023-05-01 02:35:54

常山。

多么美好的兩個字。

從早上睜眼的時候開始,嬌俏溫柔的新羅婢就替顏季明準備好了所有東西,殷勤服侍著他。

軍中全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哪里比得上新羅婢。

想到這兒,他不由伸手想拍拍新羅婢的肩膀,猶豫一下,又揉了揉她的頭。

“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顏季明原先在太守府的時候,身邊也沒什么下人,最多是些負責護衛他的侍衛和親兵,再者,就是新羅婢和兩三個負責服侍的小娘子。

他后來又覺得沒必要讓那么多人服侍,連帶著把那幾個小娘子也打發送去了平原郡,繼續跟著顏家人。

除此之外,就是顏季明收養的二十多個少年。

轉眼間,那些侍衛親兵有的在沙場戰死,有的憑借戰功擢升,而收養的二十多個少年,也早已各自有了去處。

顏季明回來的時候,孫清等人在府衙中等候。

內宅里,陳設整潔,如同顏季明離開時的那樣。

新羅婢每日始終坐在門口,看著他離開,也等著他回來。

內宅里只有她一名婢女。

“這是奴分內之事,何來辛苦?!?

新羅婢微微側過頭,好讓顏季明揉的更舒服,她的眼里,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顏季明正要說話的時候,陳溫的聲音在外響起。

“節度,不好了!”

陳溫在外面敲了敲門,然后又喊道:

“您夫人來了!”

房門打開,顏季明出現在陳溫面前,發覺后者正喘著粗氣。

“十三娘?那有什么不好的?”

顏季明想了想,問道:

“她之前還給我的刀鞘還在嗎?”

“末將一直替您好好收著呢?!?

“你把它拿過來?!?

顏季明心里很快就琢磨好了哄李十三娘的辦法。

與李家的親事,

是父親顏杲卿定下的。

而尚公主這事,

算是顏季明自己招惹來的。

無論如何,他覺得要跟李十三娘交代明白。

自己的那位岳父,當初很顯然已經對這門親事有了悔意,而李十三娘則是自己過來,當面問顏季明要不要娶她。

要娶她,她就嫁。

這算是情分。

顏季明覺得這件事還是很好搞的。

與公主成親又不急在一時。

再過半年,

朝廷平叛未必能有多少進展。

但魏博鎮的氣象,

必然已經立起來了。

之前曾多次說過,朝廷的兵力和錢糧大有短缺,除了關內、河東等處,河北其實也是一項極為重要的錢糧征收來源地。

但現在負責籌錢糧的人,是顏季明。

只要他不同意,你朝廷且看河北能給你送來多少錢糧。

到時候,

別說是讓公主做大還是做小,

就算是顏季明要娶幾個,

都隨著他的心意來了。

“你怎么還沒走?”

顏季明從沉思中驚醒,看著面露難色的陳溫。

“來的,不止她一個。”

“還有誰?”

陳溫低下頭,一口氣道:

“還有三殿下,以及那位姓李的奚人族長?!?

“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

“你想去?”

“不去了?!?

杜甫看著多年后重逢的老友,眼里露出一絲笑意。

“你是真明白了?!?

“只是累。”

李白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道:

“我在長安遇到顏節度的時候,他并未對我做出任何承諾,而到了常山的時候,我討好他,想要求官做,他就真給了我一個官?!?

“給了多大的官?!?

“給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官兒?!?

“小氣了?!?

李白笑道:

“有時候,他總是很小氣的。但那些真正對他有用的人,他總是對他們很大氣?!?

“那么,是他覺得你沒用,但你卻不怨恨他。”

“是,不怨恨?!?

李白推開門,讓杜甫好看清庭院里的一角。

那兒專門修了個地窖,掀起地窖的板門,可以看見,里面貯藏著大量的酒壇。

“我還是沒找到能讓我做高官的人,但我找到了一個能天天請我喝好酒的朋友?!?

“你就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不再跟他要官做了?”

“我真就只是累了?!?

李白老老實實道。

做官真的很累。

而李白那時候做的,雖然是城中一個小官兒,但事事都得親為,每天忙的要死。

那個官職,屬于能渾水摸魚的,要是無心案牘,每天把事情推一推,根本不會有多忙碌。

至于堆積的公文、百姓的訴求,又與我何干?

李白卻是一門心思地想做好官。

自然會累。

然后就累的不想再做官了。

是喝酒不快樂么?

何況在顏季明治下,現在人人都有事做,尋常人只要肯付出力氣勞動做事,就不會餓死。

李白不覺得自己能在里面再起到多大的作用。

杜甫簡直被氣笑了。

多年不見,這個老友還是這幅憊懶心性。

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道:

“寒士居的事,你聽說了么?”

“這是好事。”

李白毫不猶豫道。

他早年落魄,漂流各處,苦求官職而不得,其中甚至兩次獻賦,希望得到玄宗的任用,卻并不受賞識。

反倒是后來因為玉真公主和好友賀知章的推薦,得以與玄宗奏対交談,大得后者贊賞。

李白的才學,其實是有的。

半生飽學,半生飄零,若無錦繡心胸,又如何能在玄宗面前對答如流。

但他所得到的供奉翰林一職,其職責是給天子寫詩娛樂。

半生飽學,半生飄零。

在天子的眼中,

原來是,

你很不錯了,

來做我的狗,賞你個臉,逗我開心吧。

李白最后自個都覺得厭倦。

然后又是宮人誹謗,使得玄宗漸漸疏遠了他。

好在結局得了個賜金放還,算是抬舉。

相比之下,杜甫半生飄零,半生落魄,只混了個極小的官,不過是勉強糊口。

他回家中看望家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幼子已經餓死了。

相比于李白,寒士居這三個字,以及顏季明所施行的政令,無疑是狠狠觸動了他的心思。

李白的年紀,比杜甫還要大十歲。

但兩人現在的樣貌,

反倒是杜甫看上去更為年老一些。

李白半生,大多豪放恣意,杜甫處處憂思,夜夜嘆息,豈能無白發。

官,

這個字,

不光是他和老友半生的心魔,

又何嘗不是天下讀書人最痛心之處。

讀書美其名曰是為了明事理。

但實質上,

大部分人誰不是為了做官才去讀書。

“你必須把寒士居拆了!”

和政公主坐在案幾后,啜飲一口清茶,聲音不緩不急,卻是透露出一股凌厲。

她這次來,本就是想看看顏季明治下的鹽鐵專營究竟是如何運轉,但沒想到,她卻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這是從根本上改了朝廷的選士制度!

那些人被從寒微時提拔為官吏,他們又會對誰忠心?

對朝廷,

還是對提拔他們的那個人?

和政公主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在座的另外兩個女人,則是在氣勢上全都被她壓倒了下去。

李宜奴沒有說話。

和政公主和顏節度的對話,她沒有資格插嘴。

李十三娘本是帶著怒意而來。

她早已知道了天子賜婚的事,

她也知道,李家已經被人恥笑。

但她還是不相信,顏季明對自己所許下的所有承諾都是假話。

只要...

不,哪怕你騙我,你...

很多委屈,很多憤怒,

但到了公主的面前,聽著她對顏季明的厲聲詰責,李十三娘心里忽然生出了退縮之意。

自己父親,不過是八品錄事參軍。

而人家的父親,

則是當今圣人,

大唐皇帝。

顏季明瞥了一眼頭越來越低的李十三娘,眼里露出一絲疑惑。

剛才這娘們指著鼻子罵的是我,

怎么給你委屈上了?

和政公主必須得表現出自己的態度。

她在這兒,

某種程度上,

也代表著朝廷。

她本能地覺得顏季明這個政令有問題。

但問題是,

“關你屁事?”

顏季明想了想,笑著回答了一句。

和政公主頓時目瞪口呆。

就連身旁被她雌威壓的不敢說話的兩女,這時候也愕然抬頭。

“本節度曾與陛下說過這事,不光是陛下,朝堂諸公也很是贊成。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本節度一意孤行之政令,而是朝廷之政令。

敢問殿下,是否是有意阻撓朝廷?”

“朝廷...會同意你這么做?”

和政公主咬牙切齒問道。

她不信,

朝廷諸公,還有父皇會看不出這樣做的弊端。

他們當然看的出。

但顏季明當時清清楚楚跟他們說了,這樣做,能壓制河北世家門閥的再度崛起。

李亨所代表的,是他自己利益集團和部分關隴世家門閥的利益。

所以他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的發生。

總不能叛軍在外面搗亂,自家河北這邊又后院起火吧?

“旨意在此?!?

顏季明將一卷詔書拿出來,放在面前。

和政公主還有些不服氣,這時候竟然站起來,走到顏季明身前,想要伸手拿詔書來看。

她伸手去拿,卻發覺沒拿得起來,再仔細一看,顏季明的手牢牢按住了詔書。

“放開?!?

“怎么,殿下是想以婦人之身,干朝廷之政么?

您得想清楚,

看,

可以,

詔書就在這。

但這干政的罪名,你擔得起么?”

顏季明輕聲問道。

和政公主當即省悟,但又憤恨顏季明這樣明顯是有意羞辱她,氣的鳳眼圓睜,但滿目怒火卻是無處釋放,只能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轉身就走。

外面是新羅婢侍立在門外,當即微笑著迎過來。

公主瞥了她一眼,知道顏季明就這一個婢女,必定最為憐惜,但猶豫片刻,還是沒拿她撒氣。

一個下人罷了,沒來由作踐人家干什么。

但她也因此更為惱火。

本宮這么有道德有修養,

所以,

你顏季明是何等的混賬,

偏偏每次都能讓本宮氣成這樣!

她一路無視躬身施禮的下人和士卒,直接走向大門。

沒到門口,她就聽到門外有大量的嘈雜聲。

公主是貴客,她來的時候,顏季明還是給了面子,讓人把門關起來,表示要招待貴客,暫且不迎接其他客人。

“開門!”

公主喝道。

門內站崗的幾名士卒知道是公主,當即應聲去開門。

隨著大門向兩邊緩緩開啟,聲浪隨即傳入門內。

公主站在門口,抬頭向外看去,正好看見了讓她無法理解的一幕。

節度府外,

門口,

臨近的街道上,

全都站滿了面露恭敬和狂熱的人,

見府門開啟,

當即有許多人對著大門跪下,

高呼。

這些人的穿著,

或是干凈,或是邋遢,

但也都只是一身布衣。

衣裳破舊處,還打著補丁。

有人原本在田里忙著耕種,

有人曾在賬簿里做著營生,

而他們的身份,今日則都是...

讀書人!

寒士居外,掛著一首詩。

據說是節度親手所寫,

但落款處,卻是汪洙兩字,不知究竟是何人,相傳或許是顏節度手下的一名幕僚。

有人淚流滿面,對著府門跪下,嘴里大聲念著。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草民拜見節度!”

“節度千歲!”

“節度...”

顏季明聽到外面的嘈雜聲,微微皺眉。

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解決眼下的問題。

最大的那個麻煩,已經被氣走了。

和政公主要是把那晚的事情說出來,就是個天大的雷,顏季明得多一倍的糟心事。

顏家的名聲也會跟著受損。

顏季明對著李宜奴使了個眼色,后者一愣,心里會意,站起來道:“奴軍中尚且有些瑣事,一時想起,還得回去做事,望節度恕罪?!?

“去吧。”

偌大的堂內,只剩下兩人。

顏季明嘆了口氣,緩緩走向李十三娘。

后者聽到腳步聲接近,身子不由微微一顫。

“你站?。 ?

李十三娘鼓起勇氣,抬起頭想要怒斥顏季明,但迎上的,卻是后者那雙滿是無奈的眼睛。

“你可知,我就要死了。”

“你說什么?”

李十三娘滿腦的思緒頓時被打亂,她有些惶恐地盯住顏季明,上下看了一會兒,隨即眼里露出疑惑。

你這不好好的么?

她哼了一聲,又把頭低下去,不肯看顏季明一眼。

“你可知,剛才那個公主,為何敢指著我鼻子罵?”

顏季明嘆息一聲,他在李十三娘面前盤膝坐下,緩緩道:

“河北世家恨我久矣,能幫到我的,現在只有朝廷?!?

那你現在設立寒士居,豈不又是在公然反對朝廷的科舉么?

像是知道李十三娘心中所想,顏季明緩緩起身,他沉默了一會兒,道:

“我所希望的,是盡我所能,去改變現在不公的一切?!?

“憑什么出身低微的人就應當一輩子屈居人下!

憑什么有才學的,反而得靠著巴結那些出身高位的廢物才能有官做!

我現在確實是靠著朝廷才能有現在的地位,

但,

你是我的夫人,

我要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不是為了自己,

我是為了,

天下人!”

李十三娘心里一震,

她不由癡癡抬起頭,

但看見的,

只有顏季明孤單的背影。

他沉默了片刻,從腰間解下一只刀鞘,頭也不回地將它遞出。

“我送你刀,不是因為承諾,

而是希望我不在的時候,

它能替我,

保護好你。”

“那位殿下走的時候臉都臘了?!?

陳溫笑道。

薛嵩則是無所謂的樣子,笑道:

“是她自己來這兒找不痛快?!?

自家節度的話,很多時候反過來聽就行了。

比如報效朝廷。

還得在前面多加個不字。

陳溫裝著站崗的樣子,沒敢回頭去看,只是再度壓低了聲音,道:

“我剛才看見那個李族長自己出來了,里面只剩下咱們節度和那位...”

薛嵩回頭看了一眼,他咳嗽了聲,并沒有說話。

“誒,你說咱節度到底是選那位做夫人,還是選公主啊?”

我覺得那位三公主其實也不錯。

薛嵩默默想道。

長相,品貌都很端正。

就是太有主見了。

這樣的女人可遠觀可褻玩,

但娶回來就是糟心。

但薛嵩現在連話都不敢說。

陳溫沒得到回答,卻也還自顧自道:

“不過,咱們節度英明神武、風流瀟灑,要是兩個都娶了,那也成啊,哈哈哈......”

他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尹,別扒拉我。”

薛嵩,名尹,嵩是他的字。

因為當初他是以叛軍的身份被俘,恥于暴露姓名,只對外稱自己的字。

長此以往,將錯就錯也就順口喊下來了。

薛嵩自己也不在乎。

本就是戴罪之身,除非日后自己做到了祖父曾經的位置,且亡父的恥辱都被洗雪了,他才會對外改口說出自己的名字。

陳溫和薛嵩相處的熟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這回事。

但隨后響起的聲音,卻并不是薛嵩的。

陳溫心里早有準備,暗暗笑了笑,看見那人后,故意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

“節度?!”

但他心里,卻是在想,

你薛嵩這次坑不了我。

耶耶早就知道節度在背后。

夸他英明神武風流瀟灑,難不成他還能生氣?

顏季明的神情,有些抑郁,更多的,則是無奈。

才哄好的李十三娘,聽到陳溫“兩個都娶了”那句話,氣的錘了顏季明一下,憤憤離開了。

“溫啊。”

“額...末將在?!?

“我那個新羅婢天天打掃各處,還得服侍我,她也夠辛苦的了?!?

顏季明拍了拍陳溫的肩膀,溫和道:

“我準備明日讓她休息一日,你覺得呢?”

“節度仁慈!”

“行,既然你同意了,那你明天過來幫我端水沏茶一天。對了,這邊地都臟了,你別閑著,把地掃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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