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已到了巨橋。”蘇明真停下腳步。

眼前城池單論規模，連恩州這種小城都遠遠不如，只能拿他前世的鄉鎮來做對比。

但蘇護在出發前，卻專門拿出輿圖給他指明了此處。

此地不僅是冀州前往朝歌的必經之路，還有著天下有名的糧倉，從軍事角度來說，堪比戰略要地。

“也不知阿父來過沒有。”

天色漸晚，蘇明真也稍感疲憊，打算先找個地方歇腳，明日再行趕路。

正當他往城中走去時，還算寬大的城門洞中，忽然涌出一大波人來，直直往此處而來。

蘇明真下意識退至道旁草叢，手握住了劍柄，定睛看去。

這些人個個手里拿著物什，或是陶盞、或是瓦罐，做工粗獷，卻頗為新穎，應是制成不久，其中點亮了燈火，在逐漸降臨的夜幕下，隨風搖曳，極為惹眼。

“這是在做什么？”蘇明真疑惑。

等人群從身前經過，他才確定應與自己無關。

但在這波人后，又有稀稀疏疏的行人不斷走出，皆是手捧燈火，沿著前者的蹤跡而去。

“莫非是要去祭祀？”蘇明真猜測。

祭祀可不僅僅是原始信仰，在某些方面更作為一種禮儀流傳。

君主祭神祇，諸侯祭山川。冀州蘇氏作為一方諸侯，平日里也缺不了這樣的場面，而主管祭祀的巫祝，甚至能夠溝通神鬼。

據蘇明真所知，阿兄手中的銀尖戟，阿父手中的火龍槍之所以能鑄成神兵，便是因為用了蟒蛟血肉祭祀，請巫祝借來神鬼之力施加其上。

而普通的黎民百姓，除去祭祀祖先外，還往往會祭祀就近的山野精怪、邪祟異妖，以保佑家宅安寧。

“不知他們祭祀的是什么？”

大多邪祟精怪，往往會以“人”為祭品，手法殘忍，恐怖血腥，蘇明真既然遇上了，便有心前往看個究竟。

心中一動，他有了主意。

收起短劍，將皮囊打開，火紅光華緩緩浮現，在夜幕下好似捧著一盞燈火。

左右望了望，身形閃動，蘇明真混跡在了人群中。

沿著道路往前走出兩三里地，長長人流便往左邊山路拐去，從坡道繞上了低矮土山。

蘇明真跟著上了山道。

這山道平坦寬闊，山壁上插有不少火把，用以照明，抬眼看去，還能看到不少火光熏黑的地方，應是經常有人夜里行走。

隨著靠近山頂，聲聲呼喊傳入耳中，腔調古怪，仿佛吟唱，回蕩山中，好似從太古傳來，悠遠綿長，又如同神人發聲，響徹天地。

蘇明真沒能理解其意，但也能感受到，這是在向祭祀的對象虔誠禱告，表達自身訴求。

這唱聲停下后，陣陣呼喝聲隨之而起，似在附和前者。

繞過前方大石，蘇明真到了山頂。

此處點燃了數十堆篝火，灼灼火光照得滿山通明，其中十數人手持火把，圍著中心處的高臺呼喊叩拜，在他們之外，還有頭上插著艷麗鳥羽，面上涂滿各種色彩的精壯大漢踏著步伐、奔走跳躍，好似舞蹈，透露出一股濃濃的蠻荒之氣。

在看到那方高臺時，蘇明真的目光便被牢牢吸引，無法挪開，良久之后，才穩住了心神。

也不知這高臺是誰來砌成，他竟從中感受到了，與石橋所遇神人身上相仿佛的氣息，盡管這氣息遠比不如那位不知名的神人高深難測，但卻同樣的熾熱滾燙，好似烘爐烈焰燃燒。

“難道這就是老丈所說之物？”蘇明真心中猜測，決定繼續看下去。

禱告不絕于耳，祭舞接連不斷，眾人望著高臺，目帶期盼，卻久久不得回應。

眼看著眾人精疲力竭，離高臺最近、年歲也最大的老者放下火把，敲動手中皮鼓。

鼓點聲響起，禱告與祭舞停止，接著那老者與身邊之人低聲交談，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蘇明真憑借自身不凡，側耳傾聽，還真被他聽到了一些。

“沒有回應，看來升天臺的力量的確是用盡了。”

“難道真如那位所言嗎？”

“我早就說了，與其空耗力氣，還不如照那位吩咐......”

......

通過斷斷續續的話語，蘇明真心中猜測。

這高臺應該就是其所言“升天臺”。

只不過不知為何，其中的力量無法被祭祀引動，便誤以為是力量耗盡。

除此之外，還出現了另一個人物。

出于直覺，蘇明真有些武斷地認為，這個未知人物路數不正。

“且聽我說。”老者突然開口，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祭祀，二三子都親眼看到了。

“非是我等違逆先祖之言，而是升天臺的確失去了神力，無法再庇佑我等。

“為保家鄉安寧，只能另尋神明祭祀。”

蒼老聲音清晰傳入了眾人耳中。

“不知族老要祭祀哪位神明？”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蘇明真循聲望去，一大漢從人群中走出，其腰背寬厚、身材魁梧，邁步之間威風凜凜，冷峻面目上盡是質疑之色。

看到大漢，族老眉頭一挑，和藹笑道：

“原來是季貞啊，聽聞你外出學藝已有數載，想不到會在這時歸鄉。”

“請族老回答我先前所問。”被稱為“季貞”的大漢沉聲道。

隨著此人開口，人群中又接連有數名漢子走出，就連圍在高臺前的十數人中，也走出了三人，來到大漢身后。

這一幕讓族老神色難看了起來。

“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不想與邪祟勾結之人狼狽為奸罷了。”大漢身后有喝聲傳出。

族老目光一凝。

其他人神色大變。

還不等人質問，族老突然眉頭舒展，看向大漢，問道：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大漢也不說話，徑直從袖中取出一塊青瀅瀅玉片。

“是先祖所留神符。”族老認出了玉片來歷。

接著就見大漢將玉片朝他一晃，其上竟有淡淡紅光流轉，似在警示眾人。

這等先祖遺物，眾人怎能不識，看到此物異樣，便不再猶豫，離族老較近者，當即朝對方撲去，欲要拿下這勾結邪祟之人。

“怎能容你放肆？”族老搖頭一笑，攥手成拳，狠狠砸向手中皮鼓。

咚。

深沉鼓聲隨著夜風傳蕩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