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身體異常，連收入衣襟的蛟珠也在此時發燙，仿佛揣了塊燒紅的烙鐵，幾乎要讓蘇明真叫出聲來。

“老幺。”見蘇明真還在發愣，躍下馬背的蘇全忠伸手推了推。

呼。

灼熱感瞬間消失。

蘇明真摸了摸臉頰，鬢角濕漉漉的，囊中蛟珠還殘留著幾分溫熱，這一切都告訴著他，方才種種，并非只是錯覺。

再看那老丈時，對方收回目光，普普通通，不見半點殊異。

“看你阿兄的。”不等蘇明真多言，蘇全忠緊了緊衣袖，撞開人群，上了橋頭。

雖是摸不準老丈來意，但方才那一幕經歷讓蘇明真知曉，對方若真心懷惡意而來，恐怕遠非他所能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把韁繩交到了隨從手中，蘇明真也跟著走到橋上，躍過堵路的木車，來到了老丈對面，客氣地拱了拱手，卻沒得到半點回應。

定睛一看，老丈兩眼灰白，目中無光，竟是位失了明的瞽蒙。

壓下心中狐疑，蘇明真看向身后。

正搬牛挪車的這五名大漢，皆是少有的體格魁梧之人，露出衣袖的雙臂筋肉虬節，看去比之蘇全忠還要威猛，恍若神兵力士。

更詭異的是，這五人面容仿佛，似是同出一胞的兄弟。

莫不是撞鬼了么。

蘇明真抬頭看去。

烈日當頭，陽氣正盛，想來也沒有什么鬼怪會在這時冒頭。

不僅是蘇明真，直來直往的蘇全忠打量片刻，也看出了幾分不對，但他自恃勇力，就算遇上什么鬼怪邪祟，一并打殺了就是。

“都退開，讓我來。”

大喝聲中血氣滾滾，好似平地起了狂風，當空發起旱雷，隆隆炸響，震得眾人耳邊嗡嗡低鳴。

一時間，橋邊再無半點喧鬧，落針可聞。

持杖等候的老丈面上有幾分異色閃過。

似是同胞而生的五名大漢默不作聲，退離了牛車，離開石橋返回了人群中，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這一幕被靜靜注視著的蘇明真看在眼中。

“大兄且慢。”

他叫住了正欲動手的蘇全忠，看向老丈，說道：

“這牛車雖不算大，但僅憑我大兄一人，怕是不易搬挪。

“不如先讓我這幾名隨從卸下木車，替老丈搬過石橋。然后由我大兄出手，將這老牛也搬到對岸。

“等車、牛過去，再重新綁好，也能省下不少力氣，老丈您看如何？”

話音方落，就見老丈想也不想地搖頭拒絕，道：

“不好不好，我這老牛雖能吃苦，卻有幾分野性，一旦脫了木車束縛，怕是要立時撒歡，跑個沒影。

“小老兒目不能見，出行趕路，全靠老牛識途，牛要是跑了，怕是連家也難回了。”

老丈悲從心起，抬起衣袖不斷擦著兩眼，似在拭淚。

看這老丈模樣可憐，等候的行人也不催促，紛紛替老丈說情，剛剛靜下來的橋邊，再次喧鬧起來。

“老幺不必多言，看你阿兄本領便是。”蘇全忠打斷了蘇明真接下來的話。

邁步在臥牛前走了兩步，兩手攥得嘎嘣響，打量幾眼后，大步來到老牛身旁，一手抓住烏油油的盤曲牛角，一手往牛腹下抄去，半蹲半坐，雙臂發力。

他這是要將牛舉起，拖著木車過橋。

但下一刻，蘇全忠神色微變。

這看去并不算大的老牛竟沉重無比，他像是抱住了扎根于大地中的崇山大岳，不管如何使力，就是蚍蜉撼樹，紋絲不動。

這怎么可能？

蘇全忠悶喝一聲，青筋暴起，雙足穩踏，再次提氣發勁，將一身能搏殺蛟龍的神力盡數放出。

嗡。

整座石橋都在發顫。

“郎君好意小老兒心領了，不過看來是不成了。”這老丈明明看不到外間種種，卻已然知道了蘇全忠力有不足，而后面朝蘇明真，問道：

“這位小郎君，可要試一試么？”

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蘇明真從中聽出了幾分調笑之意，眉頭一挑，當即朗聲道：

“大兄不必著惱，讓小弟來試上一試。”

蘇全忠深深看了老丈一眼，沒有繼續堅持，他能看出，眼前這一幕，十有八九是沖著幺弟而來。

“小心。”

叮囑一聲，蘇全忠從迎上來的親隨手中接過銀尖戟，站到了老丈之前，戟刃冷氣森森、寒光凜凜。

只要事有不對，他手中這桿曾刺破蛟龍鱗甲的神兵，便瞬間能挑下對方的腦袋。

蘇明真來到臥牛前，同樣沒有著急，試探著伸手撫過老牛脖頸。

皮毛松軟，筋肉結實。

一對眸子似是因受到驚嚇而緊閉，讓他看不出絲毫端倪。

但隨著蘇明真調動起自身體內，隨他成長而逐漸壯大的力量，沿著臂膀、手掌流出，化作微不可見的淡淡紅光，緩緩注入老牛身體時，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紅光所過之處，老牛像是被浸入了墨池，從頭到尾逐漸染得烏黑，直至沒過整個身體。

這哪里是什么老牛。

分明就是一只通體由渾鐵打造而成的丈長鐵牛。

不僅是牛有問題，綁著的木車架，也變成潔白無瑕，仿佛上好的美玉雕琢的玉輦，有縷縷云氣霧靄匯聚在車輪邊緣，望之不似俗物。

更古怪的是，牛車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周遭除去蘇明真之外，其他人竟無半點察覺，仍是靜靜等候，看他施為。

蘇明真下意識看向老丈。

老丈頷首而笑。

“果然是沖著我來的。”確認了對方來意，蘇明真心中反倒一定。

他來到鐵牛身旁，學著蘇全忠的模樣，抓牛角、抱牛腹，發力試了試，結果與對方無二。

是這樣嗎？

神色微動，蘇明真再次調動起深藏于體內的力量，用力推了推，俯臥在地的老牛身軀一動，竟真被他晃動起來。

“快看，動了，動了。”

“這位小郎君好大的力氣。”

......

人群中陣陣驚呼。

既是如此......

蘇明真目光一凝，運轉體內力量，手掌連同雙臂隱于袖中的肌膚，盡數泛起了淡淡的紅光。

右臂抱牛腹，膝蓋上頂助力，整座鐵牛被他直接倒扛在了肩上。

哐當。

牛身上綁著的車架隨之升入半空，被蘇明真左手擎住了懸空的車轅。

一肩抗牛，一手拿車。

在眾人注視下，蘇明真緩緩邁出腳步。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