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不悔的賞金,楚安考慮過,他本來想著換取,以此來讓自家日子富裕些許,可洗劫了郭家后楚安便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此事沒再提,一家人倦意涌上心頭,早早躺下睡去。
昨夜一夜沒睡的緣故,今天一天老楚家都沒怎么有動靜,一直到了午后,方才紛紛睡醒。
“我去做飯。”
楚王氏起身開門,啊呀一聲,叫道:“下雨了。”
雨季已過去,干旱時分忽逢秋雨,不免讓人心頭舒暢起來。
這雨是凌晨下的,彼時院中積水一片,泥土黏糊糊,且能聽到外面蛙鳴不絕。
楚安和楚老漢今天沒去做工。楚安無所謂,有甲級守衛身份,在黑市權力大,一天不巡邏沒人說什么;楚老漢更不用說,酒館因他被砸,估計已經被老板開除了。
一家人的午飯做好,煮熟的飽滿大米飯,一大碗炒菜,且將之前剩下的肉全部炒入,還加了不少板油和鹽巴。
這般調味下,飯菜甫一端上桌子,便有一股香噴噴的氣味入鼻,讓人口水直流。
如楚王氏昨晚所說,以后日子不再過得那么緊巴了,要好吃好喝。
“我做多少,你們吃多少,不能浪費!”
唯有不能浪費這一點楚王氏是絕對堅守戰線的。
看見田狗左牙咬肉,右牙掉出炒菜,楚王氏瞪它一眼,田狗立馬聽話地將炒菜吃下肚子。
楚王氏說道:“別光吃肉,還要吃蔬菜,長頭發。”
田狗納悶,小聲嘀咕道:“我又沒有頭發。”
楚王氏板著臉,道:“那你也有毛呀,你多吃,毛發就更好看了。”
飯后,一家人坐在屋里休息。
窗外雨水緊湊,唯聽得啪嗒啪嗒聲,在這般慵懶的環境中,滋養了泥土中的小草,芬芳了路邊嬌艷的花朵。
“文興!文興!”
不久,門外一陣急促的喊聲傳來。
“是天成哥。”
楚安聽出聲音,小跑著過去開門,看見胡天成正一臉震驚,杵在門外,好似嘴里有驚天大事要說一般。
“天成哥,快請進。”
雨水沿著房檐嘩嘩往下流,好似小型瀑布,喧囂、緊扯。
楚安將胡天成領進屋,倒了一杯茶水,詢問他是什么事。
看胡天成的樣子,官服濕漉漉,氣喘吁吁,臉色微白,想來是剛跑了一段遠路。
“天成哥是剛從縣衙趕回來?”
胡天成點點頭,一口飲下茶水,喘息道:“出,出大事了!”
楚老漢與楚王氏對視一眼,不免緊張起來,不會又牽連到他老楚家了吧?
就聽胡天成歇足,道:“咱城東的豪門郭家,你們知道吧。”
“知道。”
“老天爺喲,郭家,郭家遭滅門了!”胡天成一臉不敢相信,從縣衙得到這個勁爆消息就急急趕回來,卻是連家門都不進,先找到楚安來商量了。
“這事,捅大嘍!”
楚老漢和楚王氏嚇了一大跳,跟著震驚起來。
豪門究竟有多厲害他們這些底層老百姓不清楚,但他們知道,這樣的家門就算是官差,也不敢奈何的。
‘本來就瞞不住多久......’楚安心中思索,問道:“怎么個捅婁子法?”
胡天成搖搖頭,沒有解釋,他起身,說道:“這事等回頭我來與你們說,我得先通知其他鄰居。”
楚王氏捂嘴道:“沒了個豪門,還要這么多人知道啊?”
“可不是喲,接下來一段時間,咱城東這片區域可不安寧,叔、嬸、文興,你們小心點。”
言罷,胡天成冒著小雨出門,片刻不留。
楚安凝眉,滅了個豪門,能出什么事?他想不明白。
“看來,此事還不能說與爹娘了,只有我和田狗知道便可。”楚安心道。
一家人站在屋檐下,看著眼前一片水幕飄落,又望了望遠方山脈,霧氣繚繞,心中不免惆悵。
雖然不知道要出啥事,但就胡天成那個樣子來看,事不會小。
“爹、娘,我到市里買點糧食。”
“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哎。”
撐著一把傘,楚安走在靜謐的胡同中,腳下水洼一片又一片,眼前細雨如絲縷。
出了胡同,就見街道上的行人急匆匆走過,神情緊張,不時張望四周,仿佛在擔心著什么。
雨天的飄仙樓前,行人稀少,敞著的兩扇門戶偶爾走出一個客人,扶著腰,一臉疲憊的樣子。遠遠就能聞見樓里姑娘們身上的胭脂香粉氣。
不同于路人行色匆匆,那些個小孩子們的天性又激發了,在雨中跑著、嬉笑著。
“哎喲!”
一個孩子走路不看路,撞到楚安腿上,皺起鼻子揉了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著楚安:“對不起,哥哥。”
楚安瞇著眼,摸了摸娃兒的腦袋,笑道:“沒事,去玩吧,下次小心點。”
“好的呀!”
扎著小辮兒的孩童笑嘻嘻,跟著其他孩子去玩了。
不一會,楚安聽到孩子的哭聲,回頭看,就見幾位大人站在雨中,厲聲罵這些孩子,還有的脫了褲子打屁股。
瞧那光溜溜的小屁股,紅撲撲的。
楚安搖頭失笑,城中這番祥和的景色,讓人心中愜意,不覺放松了警惕。
“不要啊......”
正這般想著,忽地聽見雨中有人尖叫,還是剛才那群人。
楚安愣住,回頭看,臉色一變。
不知從哪冒出來幾名蒙面人,抱住幾名孩子,將匕首架在孩子們的脖子上,眼神兇厲地喝斥那些大人:“把錢交出來!”
雨滴落得更緊湊了,略有些看不清前景,但那幾把雪亮的匕首在這般情景下格外耀眼、冰冷。
“哇哇......”
孩童們嚇得大哭起來。
楚安神色冷下來:“這些人的良心是叫狗吃了么,孩子也下得去手!”
言罷,撐著傘默默返回,一邊走,軀體表面一邊溢出幾縷猩紅的霧氣,和四周白茫茫的霧氣顯得格外出境。
幾名蒙面人很警惕,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用雨傘遮住臉的路人,喝斥道:“別過來!不然我殺了這個小子!”
手中匕首一緊,頓時孩童的脖子被割出了一道血痕,孩子疼,哭得更大聲。
旁邊的大人嚇了一大跳,沖楚安罵道:“眼瞎了?沒看見人在他們手上啊,你想害了我們的孩子嗎?滾一邊去!”
又忙安慰這些惡人:“我們給錢,不要殺我們的孩子。”
楚安沉默,站在原地沒有動。
沒人看見,就在那些蒙面人身后的不遠處,另有一個楚安默默站著,準備隨時出手滅了這些蒙面人,此刻卻也不動了。
幾位大人交出身上所帶銀兩,那些蒙面人倒也沒無情到那種地步,將孩子扔開,轉身就跑。
也就是這時,撐著傘的少年郎動了,腳步如飛,瞬間追上其中一人。
蒙面人變色,神色一狠,回頭揮出匕首就朝楚安劃去,結果后者搶先一步,抓住其手腕,一扭,咔嚓一聲,那人慘叫,匕首掉在地上。
“砰!”
一腳,那人的腿被踢斷,摔倒在雨中。
后面的大人們驚的捂住嘴巴,看向這個撐傘路人的目光不同了。
楚安緩步上前,將那人手中的銀兩奪過,然后,裝進自己的口袋里。
其他蒙面人見此駭然,丟下同伴就跑,卻被楚安一一追上,打斷腿腳,并將銀兩收回。
楚安撐傘返回,幾位大人臉色拘謹,看著這個大俠走向自己,心中感到抱歉,方才還罵了人家,這會人家不計前嫌,又將錢幫忙奪了回來。
“嘿嘿,謝,謝謝......”一名男子上前,很不好意思,伸出手。
楚安看了一眼,詫異道:“你做什么?”
男子臉色一僵,道:“我們那些銀兩,你方才拿走了......”
楚安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些人:“這些是我從歹人的手里搶來的,怎么就成你們的了?”
“嘿?!你這個娃娃長得倒俊俏,怎這般不講理呢?那明明是我們的錢,你還想獨吞不成?”一名婦人冷著臉,瞪眼道。
“小子,我看你年紀輕輕,沒想到心思如此黑暗,怎么連別人的錢都要拿!”
幾位孩童躲在大人身后,偷偷看著楚安,不敢說話。
‘嘴臉......’楚安心中冷笑。
是,他做得不對,不該貪占別人錢財;可他覺得,就這么還給這些人,他心里難咽這口氣。
別拿什么助人為樂、拾金不昧的道理來與他說教,這里不是前世的社會,那些規矩行不通,別只會嘴上道德高尚,自己卻不作為。
楚安說道:“我本要幫你們,不過,你們貌似更愿意用自己的方法,既如此,這些錢你們就放棄了,現在我拿到,為何不是我的?”
“惡人可拿,為什么我教訓了惡人,卻不可拿?”
對面那些人似乎忘了,眼前這名少年可以輕松收拾那幾名持刀歹人,但卻因為做了好人,就應該繼續幫人幫到底,故此,他們根本沒有對少年產生害怕心理。
“拿了我們的錢,還說得這么好聽!”婦人氣得不行。
男子冷聲道:“你再不還與我們,就到官府見!”
楚安將之前那群人的匕首撿起來,朝那些大人刺去。
“啊呀!”
他們臉色慘白,紛紛逃跑,一個個如見蛇蝎,無比懼怕。
看,這就是人性。好人再厲害,在他們心中也是可以隨便謾罵的人,惡人再弱,卻永遠都是他們最懼怕的人。
楚安年紀輕,做濫好人,看起來好欺負,當他拿起匕首,面露兇色,人們才想起他剛剛收拾那些歹人是多么的利索。
楚安追上其中一人,將刀駕到他的脖子上:“錢你還要么?”
“不要了大人,我不要了。”那男子方才叫的最歡,此刻雙腿發抖,面色蒼白。
楚安冷笑道:“我問你,剛才你交出了多少錢?”
男子遲疑。
“說!”
“三兩二貫,大人!”
楚安拿出三兩二貫,放到他的手里,道:“我問你,好人是不是很好欺負?好人是不是沒有好報?”
男子顫顫巍巍,不敢說話。
楚安厲聲道:“記住,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憑什么別人就得主動對你好?”
松開男子,楚安又走進其他人家,一一如此,將那些人嚇得不輕。
隨后,他才撐起傘,安然上路。
“明明可以直接將錢還給他們,為何多次一舉?”
楚安自言自語,像是在給自己解釋,又像是在給什么人解釋:“人的賤性,不能慣著!”
雨依舊密,風也緊,天氣頗有些冷。
城東的大街小巷里,今天突然滋生了好幾起惡性事件,有搶劫的,有擄走婦女的,光是楚安看見并出手阻止的都有好幾起。
楚安眉梢緊蹙,心道:“怎么回事,宜城再亂,也不該如此亂吧?”
縣衙那邊派來許多官差到城東維持治安。
一時間,暗地里那些罪惡好似壓制不住一般,反彈得格外嚴重。
楚安有了猜測,變色道:“難道是因為郭家被滅門的原因......”
郭府郭家在城東這片區域一家獨大,就如地頭蛇,雖是最大的黑惡勢力,可在郭家的壓制下,下面那些惡人不敢胡來,如今沒了郭家壓制,這些個惡勢力一個個耐不住了。
“所以滅了郭家,反倒弄巧成拙了?”
楚安目光閃爍。
郭府被滅門的事在宜城傳開,拋開其他三片區域不說,城東的老百姓好似提前嗅到了危險,躲在家中閉門不出,可即便如此,好多罪惡還在滋生。
城南的野區,一片雜草叢生,上面附著著些許水珠,還有艷麗的花朵,被雨水壓的抬不起頭來。
“啪嗒!啪嗒!”
這般寂靜中,一個人的腳步聲幽幽傳來。
霧氣彌漫,幾棵大樹孤零零矗著。
一名撐傘的少年郎走到這里,警惕四周,很快他就又聽到了那個東西的啜泣聲,忽遠忽近。
“嗖!”
忽地,前方閃過白影,快到不可思議,僅一瞬間便沒了蹤影。
說實話,再來到城南這處破廢城隍廟,楚安心里還是有點發怵的,盡管他知道這里沒有鬼。
來此地的目的只有一個——取丘不悔首級,到官府換取賞金。
昨夜事態緊張,楚安沒想起賞金這一回事,后來搜刮了郭家的錢方才想起,但那時天色昏暗,外加有白色的不干凈東西跟著,他便沒敢返回。
草地中泥水混雜,一腳下去一個腳印,那種拔出時的吸緊感,讓楚安很不放心。
出了事,跑起來可不方便。
廢城隍廟已經被雨水浸濕,房頂破著大洞,雨水順著那些瓦礫嘩嘩流下,將廟內的茅草浸透,粘成一團。
供臺上方的城隍像,兩側臉頰滑出兩道水痕,好似它在哭泣一般。
“嗚嗚嗚......”
有人在楚安耳畔低泣。
楚安頭皮一緊,猛地轉身,卻什么也沒有。
“此地不宜久留!”
楚安碎念了一句,撐傘走進廟內,將埋在茅草下面的丘不悔尸體拽出來,摸著這具冰冷的尸體,他心中沒有絲毫懼意。
殺的人多了,便也習慣了。
對著他的尸體一通摸,摸到幾許銀兩,包括一本普通秘籍。
又將昨夜扔在一邊匕首拿過來,對著丘不悔的腦袋一抹,取其首級,撕下供臺的桌布,包起后,打著雨傘便走。
“呼~!”
有人對著楚安的脖子吹了一口涼氣。
楚安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回頭看去,根本沒有東西。
“艸!”
低罵了一聲,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