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兄弟,我將你值班時間調到白天,怎么樣?”話事人合上登記簿,歉笑道。
楚安看了林豹沖一眼,對方抱著那根黑色木棒默不作聲。
‘將我調到白班,白晝來黑市巡邏么?也好,不用倒時差,可以養足精神了。’
雖然值夜班不影響楚安白天補覺,但比起夜晚休息,白天終究還是不健康的,楚安也不能長期這般。
‘而且這樣就有許多時間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楚安目光一閃。有些事,放在夜里做比白天方便多了。
“好,麻煩您了。”
“后天過來巡邏,明天你先在家休息吧。”
身份抬到了甲級守衛,這待遇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
夜色靜謐,街道清冷,唯有幾家燈火通明。
涼風習習,蟲鳴不竭,偶有人影在巷子里隱匿。
“咣啷!咣啷!”
石頭一樣的敲打聲傳在楚安耳朵里,那叫一個止不住的喜。
“三十兩啊三十兩......”
從城北趕往城東的路上,楚安蒙著面,幾經輾轉,終于到了街角青樓。
一道的路上,兩側建筑早已隱入黑暗,除了青樓,喧鬧不止,燭火搖曳,甚至能依稀聽見樓上的嬌喘聲。
楚安只是瞥了一眼,腳步不停,繞道潛進了井胡同。
四下漆黑,只聽樹梢蟲鳴。
乘著午夜的風,楚安摸到自家門前,欲要敲門進入,不過手剛抬起便又忍住了。
‘這般時間匆忙歸來,難免讓附近鄰居留心,倒是我的疏忽......’
隨即一個高跳,翻身進了大院,沒傳出一點雜聲。
以楚安的勁力,翻個墻不算什么。
進了院子,父母早已睡下,只聽微弱鼾聲一陣陣。
‘將就將就......’楚安不忍心喊醒父母,干脆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起。
逢夏日,加上楚安是俠者體質,倒不怕黑夜里著了涼。
次日清晨。
早早起床盼著兒子回來的楚王氏拉下門閂,一邊打哈欠一邊拉開了門。
“啊!”
大清早,楚王氏一聲尖叫。
楚王氏忙領著楚安進屋,一臉心疼地問道:“你在外面睡了一夜?”
楚安哪舍得讓父母擔心,笑道:“哪有,我方才回來,見門沒有開,便先進來瞇一會兒。”
“你這孩子,回來就敲門唄,哪能趴在外面睡覺,著涼了怎么辦......”
楚王氏信以為真,說了楚安幾句,給他整整衣領:“餓么?我給你做飯?”
“好。”
不一會,炊煙裊裊升起,天邊也泛起了魚肚白。
許是聽了楚安的建議,又或者怕孩子餓著,楚王氏做飯手腳放開了一點,熬的米湯里多了許多米,炒菜里也加了一些板油,吃起來更有味道。
就著高粱餅,只覺這頓飯吃得踏實,飽腹。
“娘,以后就這么做飯,不用省,該花花。”楚安伸了個懶腰,笑道。
楚老漢也附議:“嗯,今天的炒菜好吃多了。”
“是哩是哩!”田狗吃得津津有味。
“就你們貧嘴!”
楚王氏沒好氣道:“日子要是照你們這么過,能撐幾天?偶爾一頓就不錯啦。”
“沒事,我和楚安不是在外面掙著錢呢嘛。”
在酒館得到老板賞識后,楚老漢心里也有了幾分底氣,不在乎道。
楚王氏哼了一聲:“想得美,咱家每個月的房租、稅錢、還有支出費用,這些都是錢,哪那么好賺。”
“咣!”
楚安撂出一袋布袋,接著埋頭吃飯。
“這是做什么?”
楚王氏一愣,遲疑著伸手解開布袋。
“這是!!!”
楚王氏一捂嘴,兩只眸子瞪得很大。
一旁的楚老漢也瞬間嚇得呆住,一動不動。
“這是什么,能吃嗎?”
田狗看著桌子上白花花的石頭,一口咬住。
“啪!”
楚王氏一巴掌打在了田狗腦袋上。
......
“昨夜在黑市里遇了點麻煩,我......”
楚安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當然,關于自己可能得罪了郭家和吳縣令的事情他沒有提起。
“什么!”楚王氏臉色一變,站起來拉住楚安,這瞧瞧兒那瞅瞅,“沒受傷吧?”
“娘,我可是俠者啊,宜城里還有幾個人能傷我?”楚安滿不在乎。
楚王氏聞聽此言,松了一口氣。
她不關心俠者有多么厲害,她只想知道楚安做這份工作有沒有危險,至于那什么錢財身份,都可以不要。
“你現在換成白班,一個月工錢也漲到三十兩了?”楚老漢忍不住驚道。
楚安點點頭:“是,以后咱家也不用那么拮據,該吃吃,該喝喝。”
一個月賺上三十兩,這對尋常百姓來說,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楚家的生活算是開始好轉了。
“那我以后可以天天吃肉了?”田狗湊過來。
“我和爹不在家的時候,只要你能保護好娘,這些要求都不是問題。”楚安笑道。
城里糧價早就大跌,除了那些成品食物,原糧特別廉價,就算天天吃肉也花不了幾個錢。
早飯在一家人的討論中結束。
日頭懸起,楚老漢出了門,去酒館工作。
楚安和楚王氏在家呆著,無所事事。田狗不知道又去什么地方了。
上午,院子外有人喊叫。
楚王氏過去開門,一驚:“胡老哥!”
“快請進!”
房東胡老頭來串門子來了,楚王氏不敢怠慢,將他領進屋坐下,又忙去倒水。
“不麻煩,我來找文興。”胡老頭笑呵呵,婉拒一番。
“您等著,我這就去叫他。”楚王氏轉進屋去喊楚安。
過了一會,楚安從里屋出來,坐到胡老頭跟前:“胡,大爺,來了?”
當著楚王氏的面,楚安自然不會直稱呼胡老頭為胡老哥,那樣,該多尷尬。
“你們聊著。”楚王氏說了一句,回屋里了。
“胡老哥,找我什么事?”等楚王氏進屋,楚安壓低了聲音,問道。
胡老頭微微一笑:“也沒什么事,就是跟我那兒子多提了你幾句,想著以后找個機會給你們認識認識。”
‘胡老哥的兒子是名捕快,他欲將胡捕快引薦與我認識......這是想幫我一把?’
楚安一愣。
自己和胡老頭不過有一面之緣,志趣相投而已,其他的?
倒算不上了。
‘結識不過幾段時間,而且年齡差這么大,胡老頭為何會對我這般好?他有什么目的?’
‘難道說,他看出我是名俠者,想深入結交?’
不,不應該。胡老頭脾氣古怪,卻是直性子,有什么說什么,倒也不會有那么多心思。
與朝廷人員認識一二,楚安當然愿意,這可以為自己節省不少麻煩。
‘既然人家有意抬我,我自然不能拂了他面子,這份好,得記在心里。’
這般想著,楚安受寵若驚道:“胡老哥,這可真是......我哪有本事值得胡捕快結交。”
“哎~生逢亂世,百姓地位低下,有個朝廷朋友,難道不好上許多么?”胡老頭認真說道。
楚安嘆息:“胡老哥,此話說來冒昧。咱倆結識時間不久,為何您,這般待我好?”
胡老頭擺擺手:“哪有什么原因,就是看楚老弟你順眼而已,世道不寧,難得遇見能聊得來的好友,哪怕年齡差大了些......”
胡老頭嘆了口氣,一道胡同里的人都說他脾氣怪,性子不同,遂很少有人與他說話。
自己兒子在朝廷身居官職,更導致許多人遠離他。
而他上了年紀,留在世上時日不多,本以為時光無趣,要一直這么孤獨下去,如今難得有了人偶爾說說話,倒也消遣。
實在說什么幫楚安的理由,那就是這個。
而且這忙又不大,很簡單的引薦而已,于他老頭子來說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事。
至于看中楚安資質,在他身上投資,期許日后有所回報?
想多了。
“等有時間,我找天成與你見面,你們兩個年輕人,話題肯定要比我這個老頭子豐富。”
“胡老哥有心了。”楚安抱拳。
“嘿,想道謝的話,現在陪我去賞景?”胡老頭色瞇瞇一笑。
楚安一陣錯愕,隨即點點頭:“好。”
......
上午陪胡老頭在青樓對面賞景,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方才作罷。
“想進去玩玩嗎?”分別前,胡老頭一臉壞笑地看著楚安。
“我還小。”
楚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而且,聽說里面很貴的吧。”
“不怎么貴,一晚上一兩。”胡老頭搖搖頭,“小什么小,你這個年齡,都可以成家了。”
一個晚上就要一兩?
這還不貴?
楚安看了一眼胡老頭,果然家里有兩套房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話都這么豪邁。
與胡老頭告別,楚安回家,正見隔壁田嬸在院子里坐著,和楚王氏有說有笑。
“安兒回來了。”楚王氏看見楚安,起身招手,“這是你田嬸,哦對了,你們見過面了。”
“你田嬸家里炒了花生,給咱們送了一些。”
楚王氏端起桌上的碗:“嘗嘗?”
‘這么熱心?’
楚安眉頭微蹙,很快又舒展開,看向田嬸笑道:“這東西可不好弄,多謝田嬸了。”
不管對方是何居心,客氣還是得到位的。
“家里多著呢,不止你家,李根家、余水家都有。”
這些都是附近一些鄰居的名字。
田嬸笑了笑,起身:“你們吃吧,我就不留了。”
說罷,拿著自家的碗出門。
“哎,這么快......慢走啊。”楚王氏跟著起身相送。
等田嬸離開后,楚王氏笑吟吟地抓了一把花生米給楚安:“吃唄,我去做飯。”
午飯做好后,田狗恰在這個時間回來。
“狗狗,吃過炒花生沒?”楚王氏問道。
“炒花生是什么?”田狗眼睛里有很多疑惑。
“嘗嘗。”
“嗷嗷!這是什么東西!夾我牙縫了。”
田狗一臉驚恐,不停磨牙。
楚安和楚王氏見此,忍不住笑起來。
楚老漢在酒館工作,中午不回來吃飯,這頓飯就由兩人一狗解決了。
午后,太陽毒辣辣,遠處的地面上暑氣蒸騰。
這天還是那般熱,知了不知辛苦地嘶叫著。
一家人伴著鳴聲在悶熱中睡去。
許是搬來城里這段時間過度勞累,精神不佳,楚安一覺睡到了傍晚方才醒來。
晚飯時楚老漢回來,夕陽掛在天邊,染紅了天,一大片云彩也呈赤色。
“今天怎么樣,活干得還輕松吧?”楚王氏問楚老漢。
楚老漢聞言笑了,笑得看上去有些老實:“比起鄉下那活,這些不算什么。”
農民在夏季里要頂著毒日下田農耕,長久下來,輕一點就是脫掉一層皮,嚴重了還要中暑,難受好一段時間。
而酒館小二,在樓里打雜,無非就是累點,根本談不上難。
“不過......”
楚老漢眉頭一蹙,一臉凝重地看著楚王氏。
“不過什么?”楚王氏一愣。
“我回來的路上,見一個有些姿色的婦人遭一男子抓了去!”
“這宜城也不比鄉下,秩序這么亂。”楚老漢說道,“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強搶民女,毫無法度可言。”
“還有這事?”
楚王氏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自家院門,門閂閂著,這才微微放心。
“那婦人就這么被抓走了?”楚王氏擔心道。
“自然。她的下場,恐不會好到哪去啊......”
楚老漢嘆了口氣,抬頭打量了楚王氏幾眼,有些后怕地喃喃:“還好,還好......”
“還好什么?”楚王氏蹙眉。
“還好你沒有出門,不然,就你這個樣子,只怕十七八個壞人都要擄走你去。”楚老漢撇嘴道。
一旁的楚安聽后“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楚老漢言外之意,自然是指楚王氏長得好看,容易招惹麻煩。
這也是事實,楚王氏也不算老,相反很成熟,這還是平日不怎么打扮的樣子。
楚王氏一陣臉紅,拍打楚老漢,又瞪向楚安:“笑什么笑!”
“就是,姨姨這么好看,楚安你為什么要笑?”田狗兀沒反應過來。
此言一出,又引得楚老漢和楚安兩個人哈哈大笑,楚王氏氣得去掐楚老漢,點楚安的腦袋。
“不過,這是一個警告!”
楚老漢一本正經過來:“日后,若不必要,你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外面太亂了。”
“爹說的沒錯,而且我們不在的時候,娘你還要鎖好門。”楚安沉聲道。
哪怕待在家,都不敢放心。
原本是:白天楚安在家,楚老漢外出工作,晚上則反過來,可現在白天兩個大男人都要出去工作,外加田狗不時外出,留楚王氏一個人在家就不安全。
想到這里,楚安告誡田狗:“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要外出了,留下來陪著我娘。”
田狗點點頭,沒有反駁。
“快吃飯吧,都要涼了。”
見一家人都這么關心自己,楚王氏眼圈泛紅,催促起來。
稀薄的余暉下。
一家人圍在石桌旁,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