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殿香燈冷，虛廊葉掃風。

凌云千尺塔，養性幾株松。

秋風滑過，松柏搖動，萬竹颯颯。

廟內讀書朗朗，引來竹柏影子穿過窗戶伏案旁聽。

“啊？師父真不知道儒家多么克制鬼物嗎？”

聽到張懷民毫不在乎的語氣，懷翠感覺自己的小小自尊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那一晚，一個“禮”字鎮壓在自己的頭上，她拼盡全力都不能動彈。

剛剛讀書空閑之余，懷翠想要問問師父用了幾成功力，結果對方說連一成功力都沒用到。

“不可能！師父肯定拼盡全力才能壓制我！”

懷翠努著鼻子，張牙舞爪展示自己的恐怖實力。

“真的只是隨便使了一招。”

張懷民歪頭嘆息，十分無奈。

當時他已經病入膏肓，就那么一丁點浩然氣，還得用來壓制體內的火氣，所以用的力量其實很少。

但就是隨便的禮法，對于鬼魂之類都能造成巨大傷害。

浩然正氣天生克制邪魅外道、鬼魂妖魔。

“哎，沒想到俺懷翠竟然也拜在儒門。”

懷翠不再計較師父用了幾乘幾的功力，小姑娘思維很跳躍，現在她想的是自己能不能也有一天掌握浩然氣，然后斬妖除魔，做一個受人敬佩的俠女。

“拜在儒門之下不樂意？”

“誰說的，太樂意了，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嘻嘻~”

白天師父用竹子給她編制了一只板凳，她坐在上面，伸直雙腿，兩手不停拍動大腿，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如今天下最強盛的便是儒家，天下蒼生都以獲得儒家點化為傲，我不過一只女鬼，能得到師父認可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不樂意？”

這個天下，儒家圣人為天地制定禮法，替天行道，無數人都期望拜入門下。

但儒家修行十分不易，是天下最難的一道。

光是一個入門境界守靜境，無數蒼生一輩子都摸不到門檻。

有人一生讀書無數，最后只能老死書海。

不過無論如何，多讀書、多思考、行走山河去踐行道理，是每個儒生都要做的，也是成為儒生的必要條件。

“師父，雖然我知道讀書的事情急不得，但是要想摸到那個門檻實在太難了，還好師父把這些文寶傳給我了，有了它們我能快一點踏入儒道！”

“儒道修行可不是靠著外力，內心做到波瀾不驚才能看透世間萬物，體悟其中道理。”

“可是做到波瀾不驚好難啊。”

懷翠雙臂環抱，但是嘗試過后放棄，她覺得有些困難。

嗯，對于懷翠來說，波瀾不驚或許真的太難。

“周邊國家戰亂不止，恐怕天下所有人內心都不平靜吧，咱們大魏雖然沒有戰爭，但是邊境地區常常受到蠻族侵擾。”

如今亂象頻生，張懷民自從得到「師道傳承」后便一直思考如何布局天下。

亂世沒有保命的“糧食”可不行，張懷民必須要在戰亂降臨前儲備足夠多的“糧食”。

這就他需要多傳道，多在蒼生心中種下種子。

不過懷翠現在以亂象作為無法悟道的借口，張懷民是不認同的。

“我的家鄉就在邊境御海城，但家中子弟都能夠靜心讀書。”

“為什么？”

張懷民想了想，提筆寫下：

“學者動靜殊操、喧寂異趣，還是煅煉未熟、心神混淆故耳。須是操存涵養，定云止水中，有鳶飛魚躍的景象；風狂雨驟處，有波恬浪靜的風光，才見處一化齊之妙。”

懷翠端詳許久，最后崩潰道：

“師父，我雖然是鬼，但也能聽人話啊！”

張懷民哈哈大笑，又在下面寫了一首詩：

“何事居窮道不窮，亂時還與靜時同。

家山雖在干戈地，弟侄常修禮樂風。

窗竹影搖書案上，野泉聲入硯池中。

少年辛苦終身事，莫向光陰惰寸功。”

懷翠看后微笑，隨后將詩文貼在臉上哭嚎起來。

“蒼天啊！饒了我吧！”

張懷民笑而不語，詩詞寫出來，讀書人怎么理解需要看自己，不同經歷將會有不同解釋。

能否領悟其中道理，全靠自身造化。

對于懷翠來說，她更喜歡經文，詩詞大道太難太難，不是她一只小鬼能掌握的。

還好小姑娘是個心思大的孩子，她把這事拋在腦后，顛動身子，連帶小板凳蛄蛹到張懷民身邊，神秘兮兮問道：

“師父您別老是這么高冷，您還沒告訴我呢，這幾本書是不是祖師爺傳給您的？”

“我自己寫的。”

什么文寶啊，不過是之前抄寫的普通書籍，只不過注入了自己的浩然氣罷了。

要說真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那便是帶著師道傳承的浩然氣。

“師父騙人，這文寶最起碼是四境自省儒生才能寫出來的！”

“真的？”

“我也是去青州書院旁聽過的好嘛，是見過大世面的！”

聽懷翠這樣說，張懷民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自己隨便寫的書都能夠產生文寶效果，那多寫幾本書，然后送給儒門弟子，或者任何對儒道感興趣的生靈，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不用教化對方，對方就能源源不斷的給自己產生力量？

想到此處，張懷民立馬動筆寫下幾本不同類型的書籍。

見師父寫起書來，懷翠也繼續放聲讀書，她習慣了師父的沉默寡言。

竹柏影子晃動，撐在桌上讀書的懷翠突然起身。

“師父！有人！”

“還...還有煉魂師！”

懷翠身體顫動起來，如果她對儒家天生懼怕，那此時的恐懼是由于煉魂師身上的煞氣造成的。

每個煉魂師手上都有無數魂魄，如果落到他們手中，懷翠相信等待她的只有生不如死。

不久前她就差點死在煉魂師手中！

“砰！”

門外的趙連城破門而入，滾到佛像前，大呼道：

“先生救我！”

剛剛在寺廟外，趙連城還以為是佛門老僧在吟唱經文，但是跑近之后聽到的是儒門經典。

趙連城大喜過望，能夠學習儒家經典的絕不是普通人，而且他知道儒門經典對邪門歪道十分克制。

幾乎是同時，張懷民運起浩然氣將差點摔倒的趙連城扶助。

昨晚和剛剛他一直在吟誦《詠月賦》，再加上懷翠的幫忙，他體內浩然氣恢復了不少。

“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師父，是想要抓我的那個煉魂師！”

“呵呵呵。”

一陣陰笑打斷了懷翠的話，外面竹葉飛舞，黑氣將月色遮住。

黑風裹挾著幾片竹葉灌入廟內，一道身影出現在張懷民面前。

明明不過十月，黑衣人穿的卻十分厚實，像一條黑色蟬蛹。

“好久不見啊張大儒！您竟然還能撐到現在，真是抗燒啊，呵呵呵。”

只有修為達到六境，并且受萬人敬仰的人才能稱之為大儒。

黑衣人顯然是在嘲諷張懷民。

“你知道我？”

“當然！為師冒死諫言的張大儒誰人不知？”

張懷民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眼前此人顯然是知道事情的，而且涉及到一些內幕。

“他知道我體內的火。”此時張懷民已經踏入存養境，不會懼怕眼前人，他也需要有人來解釋一下當時發生了什么。

張懷民沒有貿然接納趙連城，而是用浩然氣將他送到寺廟的另一角。

“哦？竟然還有力氣，張懷民你自身難保，老夫勸你別多管閑事。”

說罷，黑衣人揮動手中的招魂幡，霎時間廟內死氣沉沉，斷壁殘垣上爬滿魂魄。

“休想傷害我師父！”

出于本能，懷翠藏在了屋檐上，但看到黑衣人釋放死氣她便立馬護在張懷民身前。

“呵呵呵，是你，我可是找了你很多天。”

比起驚訝，黑衣人更好奇懷翠剛剛說的話：

“你說張懷民是你師父？呵呵呵，不怕笑掉大牙？”

黑衣老者笑的顫抖起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好像下一刻身體便會散架一般。

“一只母鬼，一只垂死掙扎的守靜境儒生，竟然玩起了儒家收徒的戲碼？就連我都看不下去嘍，呵呵呵。”

黑衣人陰森的笑聲讓趙連城汗毛直立，他強忍著恐懼起身對張懷民抱拳。

“對不住了兄臺，沒想到臨死還牽連到了你們，你們快走吧，我來拖住這老頭！”

聽到張懷民只有一境，而且好像有重傷在身，趙連城已經不抱希望。

但他不能連累別人，反正自己逃不掉，不如和這老狗貨拼了！

“呵呵呵，想走？你們誰也逃不掉！”

說罷，黑衣人沖向張懷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