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過了許久，又或許只是一瞬，巫夢寒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雪白的軟塌之上，身上的衣衫已經換過，是一身嶄新的雪白長袍。他欠起身子，只覺得胸口撕裂般疼痛，疼得他皺緊了眉頭。

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醒過來啦？”

扭頭一看，楚妍就偏坐在床邊，關切地看著他。見少年望過來，她抿嘴一笑，道：“你可還真是多災多難吶，就連宗主都覺得麻煩。”

巫夢寒大感無奈，按著傷處苦笑道：“楚姐姐，說人家多災多難的話，起碼也要故作一些沉痛才好吧？”

楚妍被逗得掩口格格笑了起來，起身道：“就算剛才要死要活，現在不也好好的。強作愁眉苦臉就有那么好？”巫夢寒聽了，不禁也是一笑，未及開口詢問，便聽楚妍又道：“宗主還在等著，你既然醒了，就過去吧？”

“我？”巫夢寒不禁茫然，道：“要我過去哪里？怎么去？”

楚妍眉毛一彎，笑道：“自然是你過去，難道還要宗主來見你不成？”

巫夢寒依舊不解，還要再問，忽覺身下一空，整個人平平墜了下去。少年先是大驚，隨即便安穩了下來，原來他的身形只是稍墜便止，馬上就被某種東西借住，似乎是躺在了一團極為柔軟的棉絮之上。四下觀瞧，周圍是盈盈的水流，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個透明的罩子里，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推動著滑行。

只一瞬間，他感覺身體又平平上浮，眼前突然一片光亮，豁然開朗。只見碧空無垠，淡云飄飛，竟似已經到了船外。錯愕間一扭頭，發現自己正躺在如琉璃般平滑剔透的水面之上，隨著身軀晃動，清波微微泛起了暈紋。

巫夢寒立刻明白，自己又到了水上師的那個奇妙空間之內。在這艘大船之上，巫若水就有如造物的神靈，簡直無所不能，沒有任何事物不在她的掌握之內。一想到這些，少年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的事情倒還真有些麻煩。”巫若水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巫夢寒一翻身爬了起來，見巫若水一襲黑袍，翩然立于一朵清水蓮花之上，恍若仙人一般。少年看得一怔，定了定神才道：“有什么麻煩？”

巫若水的聲音依舊淡然，道：“我本已用陽鏡將你體內陰鏡吸出，誰知那陰鏡不知什么緣故，竟和你的靈神相合，幾乎要融為了一體，若這樣硬生生取出，你也要變成一個活死人了。”少年聞言悚然，想起那一刻自己忽覺自上而下俯視全場，想必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就聽巫若水繼續說道：“若單只如此，也算不得什么，我用破靈一指，便已將其驅回。只是你的身體卻另有古怪……”

說到此處，她略一停頓，看了看巫夢寒，問道：“你可是用過了碎靈訣么？”

巫夢寒點點頭，道：“正是。”

巫若水點了點頭，道：“這便是了。那陰鏡才一取出，就發現你體內靈氣紊亂，四處奔涌。雖然不值一提，卻也不是你的身體可以承受的。”

巫夢寒嘿了一聲，道：“在上師看來，自然不值一提的。”

巫若水沒有理他，接著道：“我也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面陰鏡還有吸取靈氣的功效，這對別人毫無益處，卻對你生死攸關。若想保你性命，看來還需費上一翻周折。”

巫夢寒“哦”了一聲，只等著對方的下文，誰知巫若水卻是許久不語，似乎也在心頭默默盤算。

半晌，巫若水才道：“碎靈訣一旦展開，就連我也沒有辦法。而且隨著修為的提高，靈氣便會愈加強烈，就算你入了一品的境界，也沒法壓制這股力量。除非……”

巫夢寒怔了一下，問道：“除非怎么？”

巫若水看了看他，道：“除非你到了上師的境界，化后天為先天，直接駕馭天地之力，自然不再為這些困擾。”

“這怎么可能！”巫夢寒險些跳了起來，他怔怔的立了半天，連連搖頭道：“這怎么可能，我又怎么可能？”

巫若水也不理會，自顧自道：“云夢下次加固冰罩，還要等上十五年。我便給你這十五年的時間，你若不能突破達到上師，我便直接取了云水鏡出來，那時你可莫怪我無情。”

巫夢寒聞言，眉毛一挑，冷笑道：“上師又何必費這些周章，還等上什么十五年！你若想要這鏡子，現在取了就是。我巫夢寒若皺一下眉頭，便算不得好漢！”

巫若水并不動怒，只是微微嘆了口氣，道：“對自己半點信心都無，便算得上英雄好漢不成？你著實讓我失望。”巫夢寒一窒，一時也不知如何反駁。聽水上師又道：“當年我無人指點，修至上師境界，也不過用了三十三年的時間。”

巫夢寒搖頭道：“上師天縱奇才，豈是我能比的？即便以上師的天才，也修行了足足三十三年，我又怎么可能在十五年內修成？”

“你與我相比，有三大天生的優勢。”巫若水出乎意料的微微一笑，猶如百花驟放，讓少年心神一陣迷離。她淡然道：“你此時身晉三品，已有了不俗的基礎，靈氣又是這般源源不絕，可比我當日要強得多了。這是其一。”

她頓了頓，又道：“你體內的云水鏡乃是先天至寶，于修行有莫大的好處，便是時時接觸都受用無窮，跟別說這般血肉相連、心神相合了。這等機緣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這便是其二。”

巫夢寒點了點頭，心中卻大不以為然。暗想：若不是這個“機緣”，自己又怎么會弄到如此境地，別人若能求了去，那便任由求去罷了。

“還有其三，”巫若水自然不知少年想些什么，繼續道：“我當年無人指點，平白走了許多彎路，現在想來，竟浪費了十年的時光。你自然又是不同。”

至于怎么不同，水上師沒有說，巫夢寒卻已明白。自己修習了水云千幻訣，等于有了當世大高手的指點，今后的道路自然是一馬平川。這三個優勢綜合起來，頓時讓少年也不禁心中一動，暗想：這上師的位置也非天生擬定，自己未嘗不能修得正果。

正這樣想著，忽聽水上師道：“巫夢寒，你可愿意入我水云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