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手中的石膏足跡,許北陷入了沉思。
在其他人看來,它只不過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足跡。但在許北看來,它卻暴露出兇手的許多信息。
這就像是飯店里的大廚,拿到了一個蘿卜。他們首先就能看出蘿卜的品種,是菜用蘿卜、水果蘿卜還是加工腌制類蘿卜;厲害一點的連產地也能說出,是東山、南云還是江浙;更厲害一點的還能道出蘿卜的年份,是一年生還是兩年生。而也只有知道這些,大廚們才能將蘿卜做出花來。
足跡的表面粗糙,還有些沉手,但許北卻看得很專注。看的同時,許北也在不斷分析著兇手的性別、身高、胖瘦、年齡、體態……
這時候吳宣也湊了過來,研究起許北手中的石膏足跡來。
作為一名有上進心的監控科技術員,他跟著許北來這里出差,肯定不只是為了當一個拍照的工具人。
自從知道許北有足跡鑒定方面的能力后,他就買了一些書,惡補了一番這方面的知識。雖然暫時達不到許北的水平,但也能稍微看懂一些。
“許北,這個兇手的個子挺高呀!”
眼前的這個足跡,吳宣目測了一下,大約是44到45碼的鞋留下的。而根據這個腳長,他大致估算出兇手的身高在180左右。
“不一定,還要結合步幅的大小以及腳印痕跡來綜合分析。”許北點了一句。
聞言,吳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也是所有初學者的通病,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這種情況往往比什么都不會更要嚴重。
就像古董街上擺地攤的小販,他們最喜歡的顧客,往往不是那些手里盤著念珠的老爺爺,而是那些初出茅廬、一心想著撿漏的年輕人。在他們看來,這種半吊子的古董新手是最容易忽悠的,簡直就像一只只待宰的肥羊。
看了一會足跡,許北的心里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他扭頭向旁邊的老宋問道:“宋痕檢,現場的足跡照片能拿給我們看看嗎?”
“行,我這就去給你們拿。”老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在雙清縣刑警大隊呆了二十多年,老宋什么樣的年輕人都見過,但像許北這樣年齡不大卻性格老成的,還真是少見。
趁著老宋去取照片的空檔,許北根據石膏足跡,估算了一下兇手的年齡,發現大致在三十一歲到三十二歲之間。
不同年齡的人,步態特征也是不一樣的。形象點來說,十六歲之前的特征是跳,二十歲左右的特征是躥,二十五歲左右的特征是晃,三十歲左右的特征是扭,四十歲以上的特征是挪。
就像本案的兇手,他留下的腳印,扭的痕跡是非常明顯的。然后許北再結合其他因素,很容易就得出了他的年齡。
不一會兒,老宋就帶著十多張照片走了過來。
“許法醫,給,這是現場拍攝的所有照片。”
“謝謝。”
接過老宋遞過來的照片,許北皺了皺眉,但又舒展開──看慣了吳宣拍的照片,再看別人拍的還真有點不適應。
許北將照片一張一張擺放在燈光下,仔細查看。
現在他很享受這種破案的過程,不僅可以練習和印證他的足跡鑒定技能,還可以積累破案的經驗,為以后其他案子提供參考。
自家人知自家事,許北和那些通過學習和實踐達到精英級別的大拿相比,差的就是這些破案的經驗。
這種經驗,不僅許北缺,其他的警隊新人也缺。而現在一直提倡的老帶新,就是為了將這種經驗傳承下去。
當然最開始大部分新人是不太明白這一點的,他們只會在一個又一個案子中被動的接受著這種經驗。等到成為了像郭高杰那樣的老刑警后,才會恍然發現:哦,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可以帶徒弟了。
如果沒有從天而降的法醫系統,或許許北會像他們一樣,只能老老實實的幫師父李紅章抬尸體、運尸體、解剖尸體,最后成為一個老法醫。
但有了系統,許北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他可以一邊破案,一邊豐富自己的武器庫,終有一天,大部分案子都會置身他的射程之內。
照片上,死者旁邊散亂地分布著六個腳印,不用分析,就能看出兇手當時緊張的心情,也難怪他把兇器匕首直接丟在了案發現場。
對照著石膏足跡,許北在心中緩緩勾勒出兇手的體態特征。
果然,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兇手為了誤導其他人,故意穿了一雙號碼比較大的鞋子,這也就是經常說的小腳穿大鞋。
之前否定吳宣的話,許北就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華國的足跡鑒定,一開始源于原蘇聯《犯罪對策學》中的足跡檢驗。這時候足跡鑒定的主要認定對象,是犯罪分子在案發現場所穿的鞋子,而不是犯罪分子本人。這種情況下,如果犯罪分子對鞋子進行偽裝,就很容易造成誤判。
后來華國這邊,根據馬玉林等人的經驗,推出了能直接認定犯罪分子本人的步法追蹤技術,才解決了誤判的問題。
因此對于吳宣這種初學者而言,上當受騙也就不足為奇了。
“兇手,男性,年齡31歲到32歲之間,身高1米70到1米72之間,體態適中,體重在62到63公斤左右。從步態上來看,兇手是外八字步,有輕微的駝背。”許北一邊總結著自己的分析,一邊讓吳宣做著記錄。
足跡鑒定的結果出來,但案子才剛剛開始。
不同于許北之前偵破的臨山公路強—奸案,雙清縣這起命案的兇手臨時起意的概率比較大,因為死者生前挎在腰間的錢包,被兇手打開了,里面的現金也都被搶走了。
當初,剛知道這一點時,許北忍不住有些沉默。死者的錢包里可能只裝著幾十塊錢,幾百塊錢,最多幾千塊錢,但兇手卻因為它,讓一個家庭永遠失去了支柱,一個妻子永遠失去了丈夫,兩個孩子永遠失去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