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張家與錢家，到底有什么事？”

劉青有些不解，張家行事向來低調(diào)，也就去年年末時，與錢家簽訂契約，租用錢家的一萬畝林地，同時包攬了租地該繳納的賦稅和供奉。

錢家好幾年前就將家族重心轉(zhuǎn)移，那片林地對其而言如同雞肋。

而張家雖有靈植園的半壁江山，卻只經(jīng)營著殯葬生意，與劉吳兩家并不沖突，多年來在仙坊與外界，都是相敬如賓。

為何前輩會有如此說法？

錢家耕作靈田，與張家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

面對劉青的追問，陳立反問道：

“張家這些年，只在小湯山做生意？”

劉青搖搖頭：

“附近幾條靈脈上的仙坊，都有他們開的分店。做這行的，多少沾點晦氣，所以別地基本沒有專門的白事店。”

陳立點點頭，這就對了。

“劉青，你知道在俗世凡塵，民間有種說法，叫做吃絕戶。”

劉青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陳立接著道：

“吃絕戶，就是一個村民膝下無子，舉目無親，待他死后，鄉(xiāng)里豪紳便會變賣他的家產(chǎn)土地，然后宴請鄉(xiāng)親。”

“但真正能受益的，還是豪紳罷了。”

劉青也是聰明人，很快若有所悟：

“前輩，你是說那張家，他們在吃修士的絕戶?”

陳立點頭，回頭向劉青使了使眼色。

心領(lǐng)神會的劉青，從儲物袋內(nèi)摸出來兩張隔音符，觸發(fā)上面的隔音禁制。

街道上人來人往，陳立隨便望一眼，便能察覺數(shù)位暗中窺探之人。

待劉青施法完畢，陳立這才接著道：

“沒錯。青云宗下屬范圍內(nèi)，以其滔天威懾，無人敢明目張膽的殺人越貨，或以修士本身為食。”

“各地仙坊為例，九成以上低階修士，從出生到去世，幾乎都在其中度過，這么龐大的修真群體，其中娶妻生子，后代有修行天賦的，又有多少呢？”

劉青想了想，不解道：

“可仙坊里大部分修行者，是修真家族的旁支，哪怕那些散修，也會掛靠在某個家族里，他們的遺產(chǎn)或多或少，都有親朋好友前來接手……”

說著說著，劉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陳立便接著道：

“對，可他們本就不多的遺產(chǎn)，全花在了風光的葬禮上。”

劉青心里一盤算，搖搖頭：

“不對啊。張百世的話沒錯，如此風光的大葬，那些耗費和用度，百來塊靈石，還真賺不到什么。”

陳立幽幽嘆口氣，他又何嘗不知呢？

正是剛剛想到了這里，細細思索后，才讓他有了個驚世駭俗的推論。

沒有做慈善的商家，何況張家還要供養(yǎng)一族的修士。聯(lián)系他們與錢家的合作，很容易發(fā)掘出一些端倪。

見前輩猶豫再三的神情，劉青上前戳了戳他的老腰：

“中午跟朵朵說得起勁，怎么到我這，就開始磨磨唧唧了？”

陳立回頭白了她眼，淡淡道：

“我是無所謂，你別聽了反胃。”

劉青一怔，想起來時自己說過的話，腳步慢了下來。

但見陳立那怡然自得的神情，心里又好奇的直癢癢，于是追問道：

“沒事，說好了，我想聽聽……”

“張家和錢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陳立看了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

“凡夫俗子，會妄想靠吃仙人肉，以此獲得長生，這仙人肉，飽受靈力浸染，著實是塊好寶貝。”

“看那送葬隊伍，最終都去了仙坊外，我想整個小湯山，也只有山上林間，有空地埋下那些棺材。”

“至于下葬之后，棺槨和修士的尸體，或許只有張家人，心里才清楚它們?nèi)ヌ帯！?

劉青琢磨了陣，仍有些不解：

“也不對……”

“棺槨可以回爐重造，或者拿給青靈樹當肥料滋補，但那些修士的尸體，可都是老死的，里面飽含丹毒和各種頑疾，用來給青靈樹吸收，肯定會出問題……”

“就算仙坊里的低階修士難以察覺，但那些上供給宗門的木材，肯定會被高階煉器師發(fā)現(xiàn)，得不償失。”

劉青不愧是劉家大掌柜，對于生意上的下三濫手段，深有體悟。

只是礙于商業(yè)慣性思維，她一時還沒轉(zhuǎn)過彎來。

陳立沒回答她的疑惑，轉(zhuǎn)而說道：

“剛剛你不是問我，張家和錢家，打的什么算盤？”

“這就是算盤。”

話音剛落，劉青這才反應(yīng)過來，當即紅潤的臉頰，變得一片蒼白。

細細回味陳立前后所言，一個恐怖的猜想浮出水面。

漫步在大街上的劉青，看著身邊還有販賣靈米或靈飯制品的小吃，頓時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泵∩磉叺年惲ⅲ@才堪堪穩(wěn)住柔軟的身形。

隆起的胸口，上下起伏，像是重重壓了塊巨石。

陳立側(cè)目看了她眼，決定再砍一刀。

“中午我問了下朵朵，你知道耕種靈田最大的耗費，是哪嗎？”

劉青撫著胸口，眼里泛起淚花，哀求陳立別再說了。

陳立視若不見，淡淡道：

“耕種靈田，除了人力，最大的問題，便在于久耕之后，靈田之下靈力的虧減，要想解決此事，可用妖獸下水料，進行堆肥，只可惜那樣成本過高，且小湯山附近也無豢獸園。”

“錢家能靠這數(shù)千畝靈田，發(fā)家致富，穩(wěn)固基業(yè)，甚至放棄靈植園這樣極其穩(wěn)定的產(chǎn)業(yè)，想必這靈田，能賺到不少錢……”

說到這，陳立嘆口氣，不再多言。

而一旁已經(jīng)渾身無力的劉青，倚靠在陳立身邊，不甘心追問道：

“可如此一來，小湯山數(shù)千修士，日常進食靈米，便一直在服入丹毒……”

“長此以往，他們，不是會走的更快？”

按照正常經(jīng)商邏輯，顧客越多自然賺的越多，而修士少說都有百年元壽，像是靈米這類生活必需品，完全不愁銷路。

可錢家如此做法，無異于飲鴆止渴。待到仙坊底層修士總數(shù)，迅速下降，青黃不接之際，便會自食惡果。

然而陳立卻是冷笑：

“小湯山有你劉家和吳家，經(jīng)營靈樹的生意，就不可能缺人。”

“那些煉器師，符師，或者靈植師，想獲得更低成本的資源，只有定居在仙坊。”

“至于你說的元壽虧損，修士被毒害而早逝，可這不正如了張錢兩家的意？”

“張家租下小湯山大半靈植園，或許也是在為以后準備。畢竟這棺材好換，地表的墳包，可不能給它推平。”

說罷，好似是陳立所言，已經(jīng)證實了張錢兩家的毒謀，劉青如墜冰窟，只覺得渾身發(fā)涼。

即便她已從商多年，那些坑蒙拐騙，唯利是圖的奸商，也遇過了不少，但如此陰狠毒辣，喪盡天良的事，還是頭次見。

一想到上午在家中，還同陳立吃了頓早茶，那些軟糯的靈飯和米糕，如今就在自己腹中……

劉青一陣干嘔，酸水涌上了喉嚨。

“誒誒，想吐別吐我身上……”

陳立略帶嫌棄的推了推身邊，面無血色，癱軟無力的美人。

劉青十分幽怨的回瞪了眼陳立。

接下來回程的路上，二人沒再多言。

女人在消化、努力接受一個可能成真的殘酷現(xiàn)實，而男人，則在思考推論里的漏洞。

如果按之前所言，張家卻還有一點，讓陳立毫無頭緒。

那便是死人之后的三魂六魄。

張百世說的沒錯，六魄亦是種資源。

放任不管也確實容易出亂子，但張家截取的六魄，到底用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