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昆蟲記3(少年簡讀版)
- (法)法布爾著 央美陽光編繪
- 4122字
- 2023-03-01 17:04:05
奇特的婚俗
你可能很難想象到,這些密切監視毛蟲和鼻涕蟲犯罪行為的警察,守衛人類花園和菜地的正義衛士,它們居然也會同類相殘。
有一天,我正在家門前的梧桐樹的樹蔭下乘涼,一只匆忙趕路的金步甲從我面前經過。正好,這位勇士的來臨將會使我籠中居住者的隊伍更加龐大。我將它輕輕拿起,才發現它的鞘翅末端受了點輕微的傷。它的身上還有沒有其他更嚴重的傷口呢?經過仔細地查看,我確認沒有。于是,我把它放進玻璃屋里,讓其作為那25只金步甲的新鄰居。

⊙一只匆忙趕路的金步甲從我面前經過。
第二天,當我去看望這位新來的客人時,我驚訝地發現它已經死了。兇手沒有別人,肯定是它的那些同室的宿客們。在夜里,某個宿客攻擊了它。因為它的鞘翅受了傷,其自衛能力自然不比健康的時候,所以就被開膛破肚了。經過檢查,我發現它的肚子已經被掏空了。這場“手術”做得相當利落,它的爪子、頭、前胸都完好無損,毫無支離破碎的痕跡,只有肚皮被拉開了一個大口子,內臟都從那里被拉了出去。在我眼前展現的是一個由兩瓣鞘翅合抱組成的金殼,就算是牡蠣的軟體組織被全部掏空,也沒有這么干凈。
對此,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我一向不會讓籠子里的宿客們挨餓,總是變著花樣地把它們喜歡吃的各種菜肴送進去,比如蝸牛、鰓角金龜、螳螂、蚯蚓、毛蟲之類的,而且每次供應的數量十分充裕。那么它們為什么要吃掉一位鞘翅受損、毫無還手能力的同胞呢?我想,饑餓總不能成為它們行兇的理由吧?
對金步甲來說,殺死受傷的同胞,還把其腹中快要變質的內臟全掏空,是否是一種習俗呢?其實,昆蟲是沒有憐憫之心的。當它們看見一個傷殘的同胞正在絕望掙扎時,沒有一個同類會選擇停下來去幫助這位同胞,因為這樣的行為只會讓它們在食肉動物的世界中變得更加悲慘。不過,有時你也會看到,偶有路過的同胞會跑到傷殘者的身邊。難道它們是去安慰傷殘者的嗎?才不是呢,它們只是單純地想把其吃掉而已。也許它們會認為自己是在行善事——吃掉傷者是為了解除其痛苦。
昨晚,那只鞘翅受傷的金步甲可能是在向同伴招搖的時候,被同伴們發現它的身上有傷的。不過,假如那只金步甲沒有受傷,它的同伴們能與它和平相處嗎?根據觀察的種種跡象表明,它們沒有因為食物而大動干戈,而是相處得很和睦,雖然偶爾也會發生一些從別人嘴里搶食的行為,但也只是小打小鬧。在地板下度過的漫長的午休時間里,它們也沒有發生過什么矛盾。休息的時候,它們都會把自己的半截身體埋在涼爽的土壤里,靜靜地消化著胃里的食物,各自待在各自淺顯的土窩中休息,相距很近。有時,我會把上面的遮板拿開,它們就會立即醒來,快速溜走。在逃跑的過程中就算不小心彼此撞到,它們也不會發生爭執。
我以為那件事只是一個意外,玻璃屋里那種祥和的氣象會一直延續下去。沒想到,在天氣炎熱的六月份的一天,我發現又一只金步甲死去了。同樣,它也沒有被肢解得支離破碎,而是萎縮成金色的貝殼狀,它的身體也像不久前被吞食的那只傷殘者一樣——像一只被掏空軟組織的牡蠣。我將它的尸體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發現除了肚子上的那一條長長的口子外,沒有別的傷口。令人奇怪的是,這只金步甲在被同類掏空時是健康的。
沒過幾天,又有一只金步甲不幸死去,且與前面的那兩只死狀一樣,它的護甲沒有絲毫的損傷。如果把它尸體的腹部朝下放,表面看起來完好無損;但如果把它仰面朝天放,就會發現它其實只是個空殼而已,里面沒有一丁點兒血肉。沒多久,我又發現了一具被掏空的金步甲尸體。這樣的事情隔三岔五就會發生一次。隨著越來越多的金步甲死去,籠子里活著的金步甲數量越來越少。估計照這樣下去,可能用不了多久,我的籠子就會空了。

⊙籠子里的金步甲。
到底是幸存者在解剖衰老而亡的金步甲的尸體,還是它們在用犧牲同伴的方式來實現減員呢?由于開膛破肚的兇殺案大多是發生在晚上,所以要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那么容易。依靠自己的直覺,我終于在一個白天親眼看見了那殘忍的解剖過程。
6月中旬的一天,我發現一只雌性金步甲正在進攻另一只雄性金步甲。當然我是從那瘦弱的體形來辨認出它是雄性的???,手術開始了!進攻者,也就是雌性金步甲,粗暴地把對方的鞘翅尾端掀開,然后從背后咬住雌金步甲的腹部末端,用盡全力拉扯、撕咬。盡管被咬住的那只雄性金步甲精力旺盛,但它卻只是朝反方向拉,既不自衛,也不還擊,任憑自己隨著拉來拉去的動作時而進,時而退。這就是它為了掙脫進攻者那可怕的齒鉤所做出的全部反應。雙方的搏斗進行了一分鐘左右后,只見那只瘦弱的雄金步甲猛一使勁,終于掙脫了進攻者的爪牙,逃開了。很顯然,如果它無法掙脫,那么它的下場就會和前面那幾只一樣,被兇狠的雌蟲開膛破肚。

⊙雌性金步甲從背后咬住雄性金步甲的腹部末端。

⊙雄金步甲被吃得只剩一個空殼。
幾天后,我又一次目睹了相似的場景。這次也是一只強壯的雌蟲從背后無情地咬住一只瘦弱的雄蟲,同樣,那只雄蟲除了朝反方向掙脫外,未做任何的反抗。最終,它的腹部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而且越扯越大。接著,那只雌蟲將它的內臟全部拉出來,吞進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又把自己的整個頭都埋在雄蟲的腹腔中,把那里掏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個空殼。可憐的雄蟲在一陣顫抖后死了。面對雄蟲的死,雌蟲毫不在意,繼續沿著胸腔往里掏食。最后,那具雄金步甲的尸體只剩下沒有被肢解的身體前部和合抱而形成的小吊籃狀的鞘翅,而它的腹部被挖得什么都不剩,獨獨只有一個空殼被丟在了那里。
玻璃屋里的很多金步甲就這樣以極其悲慘的方式死去,而且死的都是雄性金步甲。我總是沒過多久就會在籠子里發現幾個雄性金步甲的尸體,即使是暫時幸存下來的雄金步甲,遲早也會這樣死去。到8月初的時候,籠子里原本的25只金步甲,只剩下5只雌蟲了。那20只雄金步甲都死了,毫無例外都是被開膛掏空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兇手應該就是雌金步甲。
我目睹到的兩次進攻,證實了我的這種觀點。
一般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斗毆中,被攻擊的一方肯定會轉過身反擊,而雄金步甲也完全可以做到。面對敵人的挑戰,它應該可以一把抓住對方,毫不留情地打回去,畢竟以它的力氣是有可能在搏斗中扭轉局勢,壓倒對方的。但誰能想到呢?這些雄金步甲卻任憑對方在自己的腹部撕咬,好像反抗或向對方一樣用牙撕咬回去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
雄金步甲的這種寬容行為讓我想起了朗格多克雄蝎子?;槎Y結束以后,朗格多克雄蝎子任憑新娘咬死自己,也不愿意去使用能夠傷害到蝎子新娘的自衛武器——毒針。當然,還有雄螳螂,新婚之后就會被雌螳螂慢慢蠶食掉,從始至終都不做任何的反抗。因為它們一直以來都遵循著這樣的婚俗,雄性沒有理由去反抗。
我的金步甲動物園中的雄蟲接二連三被開膛破肚,此表現應該和上面提到的朗格多克雄蝎子、雄螳螂是同一種婚俗。雄性昆蟲為了滿足和自己的伴侶進行交尾、繁衍后代的需要,就注定要成為犧牲品。金步甲處理愛情的方式非常迅速,它們之間不需要培養感情,兩只素不相識的金步甲若在路上碰見了,可能就會成為伴侶。不過它們一點兒也不專情,在交尾過后就會拋棄對方去尋找新的伴侶。從4月份到8月份的每一天里,玻璃屋里不斷有配偶組成,有時它們也只是試著交往,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會配對成功。
想來我的金步甲動物園里性別匹配十分不佳,雌性和雄性的數量相差懸殊——5只雌性配20只雄性。不過還好,那些雄蟲并沒有因此而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只要多嘗試一下,總能碰到愿意接受自己的雌蟲。當然,如果我的金步甲動物園里的性別比例能保持協調就好了,但是我別無選擇,因為我能捕捉到的就是這樣一群蟲子,所以這種可能性比較小。
我的金步甲動物園里出現的性別比例懸殊的現象完全是出于偶然。其實,在自然界里,雄性金步甲的數量并沒有那么多。更重要的是,在自由狀態下,我們很難見到一大群金步甲共同生活在同一塊大石頭下面。金步甲幾乎是離群索居,就算是只有兩三只住在一起的情況也很少見。至于像我籠子里那樣的群居群體,就更是十分罕見了。它們能在我的籠子里和平相處,是因為我給它們提供的玻璃屋空間較大,足以滿足它們散步、嬉戲等生活需要。它們如果想單獨待著的時候就可以單獨待著,想找個伴時也能很快實現心愿,所以一直沒有出現騷亂。
金步甲們在玻璃屋里每天開心地大吃大喝,這說明被監禁的生活并沒有給它們帶來不快樂的感覺。當然這不能表明它們在玻璃屋里的生活比在野外過得更自由自在、更興奮,但若在野外,它們至少沒有機會享用到大籠子里如此豐盛的食物。
玻璃屋的舒適程度足以讓它們在此依然保持著自己原來的生活習性,而且在這里,和同類相遇的機會可比在野外多得多。不過,也正是這個原因,雌性金步甲可以隨心所欲地殺掉它想要拋棄的雄性伴侶,無情地把雌金步甲的內臟掏得什么都不剩,導致這種捕殺昔日丈夫的現象變得越來越嚴重。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畢竟這是它們長久以來慣有的習俗。在野外生活的金步甲,雌蟲往往會把雄蟲當作自己的獵物來對待。當雌性金步甲受孕后,它就會選擇把雄性金步甲吞進自己的肚子。

⊙我給它們提供的玻璃屋空間較大,足以滿足它們散步、嬉戲等生活需要。

每次翻開那些石頭,我都沒能看到這種場面,不過玻璃屋里的所見所聞已經足以讓我相信這個事實了。金步甲的世界真是殘忍!
到了8月初的時候,籠子里的雄性金步甲已經全部被殺了,只剩下5只雌性金步甲。自從開始吞食雄蟲以來,雌金步甲的生活習性有了很大變化,它們的食欲大大減退。我提供給它們的剝了殼的蝸牛、肥蟑螂和毛蟲等都無法勾起它們的食欲,要知道,這可是它們最喜歡的食物。在大部分時間里,它們都只是躲在木板下昏昏欲睡,很少出來。這些雌性金步甲是不是在準備產卵呢?我每天都去查看,希望能看到在簡陋環境中缺少照料的幼蟲是怎么生活的,因為金步甲不太會照顧自己的孩子。但我始終也沒能見到幼蟲,我的愿望沒有實現。
10月,天氣開始變冷,其中的四只雌金步甲自然死亡了。幸存的那只金步甲對此毫不在意,也沒有把它們吃到自己的肚子里。這是為什么呢?因為雌蟲只對那些被活剝的雄蟲感興趣,對雌蟲尸體則毫無興趣。
活下來的金步甲盡可能地將自己鉆進籠子里那并不肥沃的土壤深處,把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等到11月,冬季的第一場雪降臨,萬杜山銀裝素裹時,它在洞穴深處進入冬眠。這只雌性金步甲將在這里安然無恙地度過這個冬天,一切似乎都非常順利,只等來年春天的時候產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