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擠進來后,身后景象也進入到眾人視線中來。
本該明亮通暢的走廊上七零八落地堆滿了家具的碎片,與碎掉的玻璃窗混雜在一起,仔細看甚至有未干的鮮血浸透在上面,粘稠血腥味與突兀的木檀香充斥在空氣中,恐懼的氣氛亦彌漫開來。
沈一敏沒忍住,差點嘔出來。
小奶團將她的動作看進眼底,眸光閃爍幾下又黯淡下去。
時文適時遞了張紙巾過來,“現在沈小姐應該明白為什么要哄周少爺睡覺了?”
明白,她可太明白了。
但是這個倒霉蛋為什么是她?
她雖然是周珅的秘書,但是她不是賣命的秘書啊!
而且很明顯,這個娃娃不太正常啊?
他們就不怕自己一言不合惹這個兔耳團子生氣,被一拳砸死嗎???
眼前女人眸底情緒迅速翻涌著,從疑惑變成恍然大悟又變成不敢置信,時文忍不住輕笑出聲,解釋道:“沈小姐,周少爺對氣味比較敏感,你應該也發現了,他一開始就對你很信任,這應該是你接觸過那款餅干的原因,周少爺很喜歡曲奇餅干,所以也很喜歡你。”
“特別是你現在吃下了曲奇餅干后,身上的氣息更重了,所以他也更喜歡你了。”
再喜歡她也不是曲奇餅干啊!
沈一敏捏著紙巾,猶豫地低頭看了那小奶娃一眼,不知為何,他身上低氣壓嚴重,細碎的短發幾乎要扎進猩紅的眸子里,似乎在想什么。
思來想去,她默默后退兩步,還不忘用手拍了拍兩人,“還是你們上吧。”
誰知小奶娃也緊緊跟著她后退了兩步。
沈一敏:“……”
陳殷覺得自己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開口勸道:“沈姐,你看小少爺明顯很喜歡你,這個大任只能落你身上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現場唯一的女性,他把我當成他媽媽或者姐姐了?”沈一敏無語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很喜歡我?”
話音剛落,小奶團就抓緊了她的衣角,小聲嘟囔道:“我很喜歡姐姐。”
喜歡到可能隨時滅掉你的那種?
沈一敏思考著怎么溜出去時,小不點毛茸茸的耳朵突然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蹭起她的手背,“姐姐,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小蘿卜丁說起話來奶聲奶氣地,光從外表看,除了比別的小孩多長了兔耳朵和兔尾巴,還是蠻可愛的。
沈一敏有點心軟,不小心瞥到那幾位保鏢身上的傷,瞬間清醒了,“不行。”
“沈小姐,我明白你的顧慮,你放心,我和你一起帶周少爺去休息。”時文脫了外套,走過來。
沈一敏嘆口氣,只想快點解決眼前的麻煩,低頭看似乎有點委屈的小不點:“我可以帶你走,但是前提是你不隨便打架,而且要聽我的話,你可以做到嗎?”
小奶團立刻揚起耳朵,小雞啄米似地點了點頭。
“那去和他們道歉,我才能相信你。”沈一敏見他能聽進去,又開口道。
小奶團這回不聽話了,他抬頭,眸子里滿是疑惑和不解,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打架有什么不對。
好半響,他才開口:“姐姐,你是因為覺得我是怪物,才要我道歉嗎?”
“不是……”沈一敏斟酌著措辭,一嘴瓢,直接說:“因為我……心疼你。”
心疼?
小團子愣住了。
其他人也一愣一愣的。
沈一敏后知后覺自己說了什么鬼話,試圖圓謊,她嚴肅地輕咳兩聲:“是不是你先動手打他們的?”
小奶團還沒從疑惑中緩過來,愣愣地點點頭。
沈一敏一咬牙:“所以我心疼你啊!”
陳殷拉拉她衣服,小聲嘀咕:“別說太過了圓不回來。”
沈一敏蹲下來,開始給這個小奶娃講道理,“你看,你現在又是兔耳朵又是兔尾巴的,還打了人,如果還不道歉的話,他們都會覺得你是壞孩子,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壞孩子也不是什么怪物對嗎?”
說完,她還一臉痛惜:“任何一個好孩子被當成壞孩子,我都會心疼的好嗎?”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不是怪物,還說他是好孩子……
從來沒有人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他說道理……
小奶團攥著衣角,小臉紅通通的,一時間不知道做什么反應才能讓眼前的大姐姐開心。
“那……我和他們道歉,以后再也不打架,你會開心嗎?”他憋紅了臉,才吐出這句話來。
沈一敏一愣,她好像有點演過了?
他打不打架和她有啥子關系???
但為了讓他趕緊睡覺變回來,沈一敏還是昧著良心說:“當然了,只要你和他們道歉并且再也不打架,并且乖乖去睡覺好好長大,你就是一個好孩子,我就會很開心!”
話音剛落,小奶團已經挪動著肉乎乎的身體,挨個鞠躬過去:“對不起,我以后不會打架了。”
保鏢們差點驚掉下巴,少爺每次變成小孩子形態都異常暴躁,哪里可能道歉,不拆房子就算好的了……
如今這個禮貌且乖巧的小奶娃,你誰???
小奶娃道完了歉,又一溜煙跑到沈一敏面前來,小臉紅的跟紅蘋果似的,亮晶晶的眸子對著她,似乎在等什么。
沈一敏沒反應過來,“困了?去睡覺吧?”
小奶團子有些失望地掀了下眼皮,但還是應了聲:“好。”
在時文的示意下,沈一敏帶著他去了附近的一個小房子,又撒了個等他醒來帶他去游樂園的謊,小奶團子才肯上床。
沈一敏跟個老媽子似地盯著他,看著他眼皮開始打架,最后沉沉睡去,才松了口氣,扭頭看等在門邊的時文和陳殷:“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先吃飯吧。”時文笑著揚了揚手里的三個盒飯。
-
周珅又夢到五歲那年了。
那個第一次被稱作怪物的年齡以及被母親拋棄的第二年。
夢里的他只想逃離周家那個壓抑的環境,天真的他以為只要將身上所有的力量釋放出去,嚇跑所有人,他就可以離開那里。
荒唐的是,這次的夢里,多了一個溫柔的女人,與母親尖銳刺耳聲音不同的是,她聲線輕柔,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喊他怪物,甚至給了他一顆糖,似乎還說了什么相信他是好孩子的笑話。
可笑的是,夢里的他真的以為她可以解救他,甚至還想要,她多夸夸自己。
他第一次這么熱烈地想要獲得一個人的關注。
夢里女人的臉早就在醒來的瞬間變得模糊不清。
想到這里,腦袋倏然疼的厲害,他蹙眉,想起藥的事情,拿起桌上手機給陳殷打了個電話過去。
窗外夜色濃烈,月光穿過紗簾,將桌邊一顆石頭形狀的小物品照亮。
周珅視線一滯,屋里沒開燈,他摸起小石子,才驚覺這是一顆糖果,上邊還停留著點點溫度。
“周總,您醒了?”陳殷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周珅回過神,“嗯。”
陳殷進來時,只小心地開了盞小燈,昏暗的光與他一同進入房間。
周珅微瞇眼,指尖不自覺摩挲過那顆平平無奇的糖果。
陳殷走近來,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松了口氣。
周珅已經恢復到原來的模樣,不是幾小時前的小娃娃狀態,也沒有兔耳朵和兔尾巴,除了眉心處還有幾分還未散去的醉紅外,沒有任何異常。
“周總,藥出了點問題。”陳殷斟酌著開了口。
這次的用藥,是從周珅的母星天王星挖過來的,這種藥生長環境奇特,一千年來就結下這么幾顆果實,會出問題是他設想過的結果。
本就生長環境特殊,又千里迢迢被運到地球,說不定與他一樣,對地球過敏,天王星人是會在體質虛弱時變回本體。
至于藥,自然是效果減半了。
“只提煉出這一顆藥嗎?”周珅晃了晃手心那顆糖果,問道。
“不是,這顆糖果是沈秘書給您的。”陳殷見他臉色還好,又繼續往下說,“周總,您對沈秘書印象怎么樣?”
“不怎么樣。”周珅靠回椅背,略帶寒意的目光掃過陳殷開始滲出汗珠的額頭,“說重點。”
“周總,這件事我也有錯,我最近一直肚子不舒服,時醫生把藥給我后,我克制不住去廁所,我想著沈一敏是您的秘書,就把藥交給她來送了……”
過于有壓迫感的視線跟針一樣刺在陳殷身上,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您開始過敏,嚇了一大跳,給我打了個電話,我當時立刻聯系了時醫生,時醫生趕來后擔心是她給藥動了手腳,就將她關起來了,后來才發現您是沒有吃藥才過敏,我就趕緊去找她拿藥,但沒想到,沈秘書餓醒后直接將藥當成普通餅干吃了……”
糖果啪嗒一聲被周珅踩在腳底,他眸底的寒意愈來愈逼人,語氣已經冷淡到極點,“她現在在哪?”
糖果很快裂成碎片,甜膩的草莓香氣從糖果紙上碎開,直勾勾鉆進他鼻中,這種齁甜的味道讓他眉擰地更緊,心里的煩躁感也莫名其妙加深。
陳殷被他嚇了一跳,又說:“沈秘書對于藥的事情深感愧疚,她保證會保守住這個秘密,并且會聯系靠譜的醫生重新制藥的,不過,周總,這顆糖……”
糖果早被周珅踩了個稀巴爛,他不甚在意開口:“帶這個秘書去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