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年少輕狂我可以理解,但你現(xiàn)在是在干擾公安執(zhí)法,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擔(dān)的。”史正青瞳孔微縮,暗含威脅。
楊林這話,在他聽來無疑是夸大其辭。
文物古玩這行,絕對沒有捷徑。
必須一步一個腳印,摸多了真品,看多了假貨,才能積累經(jīng)驗(yàn)。
他身為博物館館長,這幾十年來見過的好東西無數(shù)。
在整個秦遠(yuǎn)市文博圈內(nèi),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怎么可能把楊林這種毛都沒長齊的雛放在眼里。
只是,要再讓他糾纏下去,未免節(jié)外生枝,所以便暗示兩名警察按章辦事。
兩人也都是伶俐之輩,一聽這話,其中一人便喝斥道:“楊志先,走吧,你兒子救不了你!”
說著,便要喝開圍觀眾人,把人帶走。
“慢著!”
楊林不依不饒道:“如果這五彩蓋盒是真的,你們大可以帶我爸走。”
“但要是假的,憑什么定我爸的罪?”
“我不干擾你們執(zhí)法,但你們要是徇私枉法,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語氣堅定如鐵,毫不退讓。
聽的兩名警察臉色微變,想訓(xùn)斥他,卻又找不到理由。
楊林說的沒錯,盜寶是重罪,但如果是假的,那充其量就是個模型、標(biāo)本,不是寶。
判定結(jié)果,完全是天差地別。
最多也就是個口頭警告罷了。
他們是警察,不是文博圈里的人,對這種事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史正青。
楊志先絕望的眼神恢復(fù)了一絲神光,怔怔看著兒子,五味雜陳。
他沒想到兒子竟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竟然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出現(xiàn),試圖救他于水火。
可惜,事實(shí)勝于雄辯,不管是誰害他,絕不可能就這么任由他翻盤。
一切,都是徒勞。
“好!大侄子,既然你非說這五彩蓋盒是假的,那就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說,假在哪里。”史正青掃了周圍一眼,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光明正大顛倒黑白,于是便故作大方道:“你要是能讓人心服口服,我一定想盡辦法幫你爸脫罪!”
“但要是說不出來,就只能公事公辦了。”
楊林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有幾斤幾兩他清清楚楚。
別說這請人專門高仿的五彩蓋盒,就是一般的仿品他也看不出來。
畢竟年紀(jì)擺在這。
他根本不信楊林真能說出所以然來。
正好將計就計,把自己的嫌疑洗脫。
“我借蓋盒一用。”楊林不慌不忙走到那警察面前,手一伸,蓋盒便落到他手里。
那名警察臉色疾變,剛要喝罵,便被史正青以眼神阻止。
他倒要看看,楊林這小子哪來的底牌。
“這只五彩蓋盒,全稱五彩魚藻紋蓋盒,仿的是明嘉靖的官窯。”楊林手執(zhí)蓋盒,朝周圍一比,不急不慢道:“此蓋盒平頂,子母口。”
“鼓腹、圈足,足內(nèi)有青花雙圈[大明嘉靖年制]六字楷書款。”
“通體五彩描繪魚藻紋,畫面以紅、綠彩為主,色彩艷麗,工藝高超。”
“為了表現(xiàn)這種鮮明的時代特征,仿造者應(yīng)該下了一番狠功夫,可以以假亂真。”
“可惜,它唯獨(dú)少了一樣?xùn)|西!”
這聲調(diào)并不高昂的幾句話,瞬間把在場大部分人的心神吸引到了這蓋盒上。
有些人不由自主問道:“少了什么?”
“胡說八道!”史正青眼睛瞇成一條縫,面帶不屑喝道:“你說的這些,確實(shí)是鑒定這件蓋盒的要點(diǎn)。”
“恰恰這些要點(diǎn)都完美符合明嘉靖特征,所以任你說破大天,它就是真品無疑。”
“大侄子,都是自己人我不妨把話說開了。”
“你在這打假我博物館的東西,這就是在踐踏我跟你爸,以及文物鑒定委員會的人的智商!”
“在攻擊我們幾十年建立的知識體系,你這是破壞規(guī)矩,是大不敬!”
這個時候,史正青的惱怒,已經(jīng)藏不住了,直接往楊林頭上扣大帽子。
因?yàn)闂盍直憩F(xiàn)出來的專業(yè)程度,遠(yuǎn)超他意料之外。
他沒想到, 楊林對五彩蓋盒了解的居然這么專業(yè)。
必是楊志先平常教他的。
心里頓感不妙,要是再讓他說下去,真有可能出現(xiàn)意外。
所以便把話題引到了人的面子上,企圖干擾楊林。
這個理由又確實(shí)合適,不至于讓人覺得是他在暗中使壞。
不止是他,楊志先此時也雙眼圓瞪,像看陌生人般看著自己兒子,眼神充滿著震驚。
這些東西他可從沒教過楊林。
以前的楊林,對文物古玩根本不感興趣,更喜歡打電動游戲。
怎么突然間,就變的如此專業(yè)起來?
難道是在京城上大學(xué),得到過高人指點(diǎn)?
一時間,楊志先心里疑問重重,不過還是沒有報任何指望。
畢竟連他都看不出破綻的蓋盒,是高仿的概率,實(shí)在太低了。
“迂腐陳舊的規(guī)矩,是時候該破了!”楊林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脅,聲如利刃:“史正青,我說過人在做天在看。”
“你處心積慮害我爸,但百密總有一疏。”
“被利益蒙蔽的心眼,你又怎么可能看到文物里蘊(yùn)含的真正文化。”
“這只蓋盒,工藝釉色甚至做舊都處理的完美,但唯獨(dú)忽略了最重要的胎!”
說完,把蓋盒整個翻轉(zhuǎn)過來,露出底部圈足處沒有釉的灰暗胎部,讓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見。
眾人紛紛露出不解之色。
這胎有什么異樣的?
并非所有人都有一雙慧眼,普通人眼里沒有寶,根本看不出任何差別。
但楊志先跟史正青,卻同時一怔。
前者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而后者眼中卻閃過一絲慌亂。
不等他們說話,楊林繼續(xù)說道:“明朝永樂大帝,是個極其考究的皇帝,自他開始胎土淘煉的精細(xì)程度就遠(yuǎn)超前朝。”
“所以才出現(xiàn)了永樂甜白釉那種幾可透明的白瓷,直到清人入關(guān)才改變了這一歷史。”
“這只五彩蓋盒雖然是嘉靖年間,但那時習(xí)慣未改,所以真品的瓷胎應(yīng)該潔白如脂,絕不會帶著這種暗灰。”
“虧你還自詡為文博界大師,好好睜大你的狗眼看看。”
“這蓋盒到底是真是假!”
說到最后,楊林聲如雷動,震的在場所有人心臟一抖。
史正青的臉色,刷間變的難看至極。
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
眼中更是充滿著震驚之色。
因?yàn)闀r間緊急,他根本無處去精細(xì)淘煉胎土,只能以普通胎土做胎,卻不想恰恰就是因?yàn)橐惶幤凭`。
竟然在楊林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面前漏了眼。
這下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