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長安房奴
書名: 大唐梟雄錄作者名: 執戟中郎將本章字數: 2239字更新時間: 2023-02-28 14:39:36
元載道:“眼下的情況是,太子能保你一次,不能保你第二次,除非你的價值得到了太子的肯定,否則以李林甫的權勢,東宮根本不能與之相抗衡?!?
王震道:“我明白的,所以今后夾著尾巴做人,讓李輔國為我們保持跟太子的聯系,盡心為他效力。”
元載捋須一笑,嘆道:“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F在陛下年邁,說不準哪天就駕崩歸天。只要將來太子能挨到登基,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在古代追隨皇子就是一場風險投資,利潤高的同時風險也大得驚人,一旦追隨的皇子成功繼位成為皇帝,那就是“從龍之功”,隨之雞犬升天那都是往小了說的。
同樣的,失敗的風險輕則貶官流放,重則入獄身死。
王震心中兀自嘆了口氣:“對于我這種未卜先知的穿越者來說,當然知道以后的李亨當皇帝是確定性的,可到那時候就不是太平盛世了,而是一鍋粥的亂象。對于皇帝跟太子、宰相這些政治家來說,百姓的性命賤如螻蟻,甚至為其賣命的臣子,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兩人一邊走,一邊談論大事,很快就到了朱雀大街左側的長安縣通化坊。
通化坊東西各開一門,中有東西橫街,內部劃分成二十幾個小坊,不少在長安當差的官吏都住在一百零八坊當中,或買或租,宅邸也大小不一。
為什么說買跟租呢?
在了解中王震也明白了唐朝可能是中國最早萌芽出炒房的概念,尤其以長安為首,不少歷史上耳熟能詳的大人物為了能在這兒買套房子耗廢大半生的心力。
就以元載來說,他在大理寺當司直,即將有升遷的機會,更進一步的當大官,在長安的十年間居處一直是租的而非買的。
其中固然有當官是隨機性的,畢竟朝廷一旦有調令,極有可能到地方任上為官,有“買不如租”的傾向,剛買下來說不定過幾年就調到別處去了,耗費重金買下的房子也空置積灰。
可說到底,能在長安城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是極為有面子的事,就以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來說,一生混跡官場且都是要職,輾轉做過監察御史、中書舍人、吏部侍郎,相當于現在“部”級部門的人員。
即便如此,韓愈還是奮斗三十年,才實現在帝都長安買房的人生理想。買了房的韓愈,內心激動無比,為此專門賦詩一首:
始我來京師,
止攜一束書。
辛勤三十年,
以有此屋廬。
再說另一人,中唐大詩人白居易在擔任秘書省校書郎時,每月的月俸是一萬六千錢,買不起就近上班的豪宅,只能住在長安城東部郊區的四間茅草屋里。
數年過去,白居易升任京兆戶曹參軍時,俸祿已經達到四萬到五萬錢,但依然過著“月光族”的生活,他在詩里寫到“俸錢四五萬,月可奉晨昏”。
可以說,白居易在長安城斷斷續續住了十八年,到死也沒有置辦上房產,“北漂”全靠租房度日。
文人騷客最愛寫文字感慨,韓愈耗費三十年時間終于買房了的感慨。白居易也不例外,不同的是作詩自嘲,在那首《卜居》中這樣寫道:“游宦京都二十春,貧中無處可安貧。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
當然,白居易買不起房跟他自身的開銷有關系,壓根就沒有當“房奴”的覺悟,文人品性風流,花錢不在乎。為了追求高質量的生活,買丫鬟、納小妾、辦酒宴、逛青樓。
平日里開銷如流水,這一套下來,白居易又不懂得開源節流,能在長安買房就見鬼了。
元載隨口解釋道:“通化坊有不少大臣的古宅,其中就有左仆射鄖國公殷開山、秘書監顏師古、太常少卿歐陽詢、著作郎沈越賓等人。殷、顏為南朝舊族,歐陽與沈為江左士人,故時人呼此坊為‘吳兒坊’。”
王震明白各坊之間的租金、價格都不盡相同,元載住在毗鄰朱雀大街的通化坊,大抵就相當于后世的高檔小區了。
畢竟,長安城的一百零八坊,雖然有“大坊”、“小坊”之別,每一坊的占地面積都在六百畝到千畝的大小,能切割出無數均勻的宅地。
王震不解地問道:“姐夫住在這兒,恐怕租金甚貴吧?”
元載微微一笑:“你有所不知,我一介布衣之身,無所依從,每月的俸祿本就不多,大半用在了租住通化坊的宅子,與韞秀的生活便頗為拮據。直到我任大理寺司直,俸祿高了不少,這才過上了溫飽。住在通化坊,方便跟達官貴人之間往來,彼此也有個照應?!?
王震了然,心想這就是圈層的不同了,元載在天寶初年考中進士便足見其才學,十年的宦海沉浮毫無背景可言,若非靠著左右逢源的為官之道,很難混到今天。
在經過顏家老宅時,古樸的大門緊閉,顯然長期沒有人住,門口貼著的一副龍飛鳳舞的對聯,上聯“積善門第壽同山巒永”,下聯則是“忠厚人家福共海天長”。
王震只是撇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元載卻是停下腳步,對著顏家老宅的兩行對聯細細觀看,臉上浮現出敬重之色。
王震奇道:“姐夫,你怎么了?”
元載指著宅門的一幅對聯,嘆道:“你瞧瞧這筆法,結構方正茂密,筆畫橫輕豎重,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雄渾——唉,筆力真是別開生面?!?
王震對書法完全不通,又看了幾眼,問道:“這是出自誰人寫的?”
“顏平原,顏真卿。”
元載收回目光,手指在空中虛劃幾下,臨摹了一遍對聯的筆法,只覺心曠神怡,說道:“此人是顏師古的五世從孫,開元二十二年的進士,之前任殿中侍御史,前幾年得罪了楊國忠,被貶為平原太守。”
說到這個名字王震就記起來了,自己小時候還臨摹過顏真卿的字帖,書法自成一格,與后來的唐朝另一書法家柳公權合稱“顏筋柳骨”。
當然,王震明白再過幾年安史之亂爆發,顏真卿也是抗擊叛軍的唐軍將領之一,對元載道:“姐夫你認識他么?”
“止于神交,恨未謀面?!?
元載搖了搖頭,慚愧道:“這樣的人,是不會與我走同路的?!?
說罷,掉頭默默地向前走,有些興致索然。
王震不明所以,隨即恍然:“是了,顏真卿是忠直之臣,就憑這份磊落之心得罪了楊國忠,才被貶至外地當太守。元載寒門出身不說,考中進士在長安為官,時常依附著宦官李輔國,自然為人所不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