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話語得體，沒有一句臟話，但卻隱含嘲弄與諷刺，似一柄暗槍，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你……”老人被李元的話氣得一嗆，臉上浮現一抹羞惱。

老人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了，但左右想了想，又刻意壓下火氣，故作鎮定。

他挺起光潔的額頭，輕拂長須，以高傲姿態指點道：

“哼，老夫喝過的酒，比你們吃過的鹽都多，品鑒酒的技藝，你們一百年都學不過來。你們一群凡夫俗子，不懂品酒，誤將白水當佳釀，屬實是愚蠢。”

“至于你，”老人直直瞪著李元，“既然知道自己技藝不足，那更就應該閉關好好打磨技藝，而不是開辦什么酒會，與這群狐朋狗友浪費時間，凈作些無用社交！”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露不忿，看向老人的眼光充斥怒意。

好嘛，你罵李元歸罵李元，怎地連我們也罵上了？招惹你了？

在座的雖然大多數是煉氣前期的修士，但也有不少煉氣中期的人坐場，在氣勢和地位上根本不怵對方。

“媽的，你個臭老頭胡說八道什么？”

周諾拍桌而起，指著老人，直接開口就罵。

先前同舍那三個哥們，也紛紛開口：“老頭，我們在這喝酒吃肉，妨礙到你了嗎？看不順眼就走啊？在這裝什么呢？”

“你算老幾啊？我們怎么喝，喝什么呢管的著嗎？愛喝不喝，不喝滾！”

諸多同輩亦作聲援。

“這款酒可能不是頂級靈酒，但對于我們而言已是難得的佳釀，你抨擊這款靈酒，說是白水劣酒，言下之意，難道是歧視我們不成？

“李元師兄高風亮節，肯把自己釀造出的靈酒無私分享出來，光這份氣節，就令我欽佩不已。”

“沒錯，靈酒造價不菲，李元師弟肯將其無私分享出來，我等甚是感激，豈由你三言兩語就否定？”

一句句一語語，像是一根根冰冷長矛，插進了老人的心臟里，氣得老人高血壓都上來了。

一個人，終究說不過幾十個人。

且不論你不占理，就算你占理，你也得被唾沫星子給淹死。

在座之人都是都是修士，有點素養，尚且不會是太過分的話……換作市井之人，那些污言碎語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得不能安生。

老人受到千夫所指，窘迫得臉色漲紅，雙目瞪圓，眼球暴凸，一時間不知怎么辦。

其實他也在暗暗后悔。

本來只想把矛頭對準這個靈酒學徒，可是被對方話語中的暗槍刺中，一時間惱氣上頭，不自禁地就說出了一些擴大范圍的話，給自己平添了太多敵意。

老人深呼吸一口氣，正想著如何反駁，然而忽然身子感到一股涼意，連骨頭都在顫動。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他聚焦，一對又一對炯炯發亮的目光，密密麻麻，隱含的敵意連成了一片，形成如山般的壓力。

老人額頭冒出汗珠，呼吸沉重，縱是有滿腔的話語也卡在喉嚨里，出不來。

尷尬。

“你……你們……”

“一群俗子！哼！”

老人雙指顫抖，點向眾人，最終惱羞成怒，竟一甩長袖，憤憤地而去。

然而剛走了幾步，腳底一滑，啪一聲中，徑直摔了個狗啃泥，胡子都歪了。

“哈哈哈哈！”后方爆發了震天的笑聲。

“啊啊啊……”老人低吼，羞恥的得無以復加，調動玄功身法，一溜煙便跑沒影了。

……

“莫名其妙……”

望著老人離去的背影，大笑中的李元，暗暗啐罵。

他舉起酒杯，扭頭招呼眾人，“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繼續喝繼續喝！莫要被那人擾了興致！”

“對，對！理那種人干什么，一個糟老頭子罷了！”

“繼續喝！”

“接著奏樂接著舞……”

“話說，這里也沒有樂沒有舞啊。”

“哎呀，順口就說出來了，計較這么多干什么？”

“啊哈哈哈！”

院子內重新恢復了喧鬧。

這時，覃旸緩緩走過來，與李元碰杯。

“來，李師弟，敬你一杯。”

“覃師兄，請。”

叮。

二人對飲。

覃旸左右看了眼，微微側身，在李元耳邊悄聲道：“李元師弟，剛才那個老人，我如果沒認錯的話，乃是現在百藝廳在唯一的一品釀酒師，張賀。”

“一品釀酒師？”

李元不由得一愣。

“原來就是他。”

先前多次拜訪都不見其人，如今竟是在酒會上遇見了。

好嘛，我請你的時候不見你人，現在你反倒自己來了。

不過看對方這態度，恐怕對我并不友善啊……

李元思忖片刻，問到：“那張賀……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他很少出門，我與他接觸極少，了解不多。只知他為人孤僻，性格乖張，脾氣很怪，又很傲，與其有來往的人極少，大多數人都不喜歡他。”

想了想，覃旸繼續道：“不過據說，他年輕的時候人還挺好的，可卡在煉氣中期多年，無法突破，性情就漸漸變了。”

“哦……”李元頷首。

李元才不理會那張賀為什么性情改變，總之現在對方對自己不友好，二人又結下了梁子，那么自己就沒必要與對方結交了。

李元雖然有成為良士的打算，廣泛交際，但對于這類明顯有敵意的人，也

正如常言道，沒有統戰價值的人，必要團結。

張賀不過一個快死的老頭，結交的價值沒多少。

你既然給我擺臭臉，那我也沒必要尊重你。

大家自己釀自己的酒，誰也別影響誰，各自安好就行。

……

酒會一直持續到深夜，終于還是散會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

只剩下三個人整理東西，李元，周諾，還有周諾的道侶藍亦婷。舉辦這么大的酒會，周諾自然是帶著自家道侶來了。

李元和周諾收拾桌椅，藍亦婷則幫忙打掃庭院。

藍亦婷依舊是十多歲少女的體型，扎兩個羊角辮，甜美可愛，外表上與一年前沒有變化。

在酒會剛剛開始的時候，李元就在留意觀察藍亦婷。

從各種細節和神態中，沒察覺對方是那種特別有心機的女子，表里如一，惹人憐愛，心思單純。

難道說，當時是自己誤會她了？

她并不謀求一品凝氣丹，那些對周諾所說的話，只是無心之語？

可是……當時那股莫名其妙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李元皺眉，作為修士，他非常相信心靈的冥冥預感。即使這個預感大多數時候沒有應驗。

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有時候就是因為忽略了一個小細節，就釀成了大錯。

李元曾經在進入一個秘境時，忽視了那股冥冥的不安感，差點就在秘境中枉送了性命。

從那以后，他便對冥冥預感有信條式的相信。

這不是愚昧，而是對經驗的總結。

所以，在當時，聽聞周諾打算送一品凝氣丹給藍亦婷，預感下，他心中重視起來，陷入審慎的思忖，懷疑藍亦婷別有所圖，所以勸說周諾自己服用。

如今，左右觀察藍亦婷此人，沒有發現她任何不合理的舉動。

那么當時那股預感，到底從何而來？

李元搖搖頭，暫且拋卻頭腦中的胡思亂想。

預感二字太玄乎了，就跟命理、長生等概念同一層次，難以理解。

那就姑且不思考了，徒耗心神。

當然也可能是藍亦婷演技無比高超，把李元都給蒙蔽了……

李元開口道：“弟妹，多謝你了。”

藍亦婷微笑：“不用不用。諾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幫點小忙沒什么。”

“那，能麻煩掃掃那邊嗎？”

“當然可以，我一會就過去。”

“多謝了。”

李元看向周諾，笑道：“周諾啊，有這樣的道侶，很幸運啊。”

“誒嘿嘿……”周諾撓頭，憨厚地笑笑。望著藍亦婷的眼光，充滿寵愛。

……

一眨眼，又是數日過去。

百藝廳大堂。

“什么？都被借完了！？”

大堂內，傳出一道驚訝的聲音。

只見，李元站在柜臺前，眉頭緊鎖，臉色陰沉的有些可怕。

他今日是前來借取靈酒催化物的。

釀造靈酒，需要一定的催化物，促使酒靈溶解，化入酒水中。

然而，他卻被告知，靈酒催化物沒有了，被借完了。

這意味著，暫時無法釀造靈酒了。

這讓李元如何開心起來？

幾日前，他成為了靈酒學徒，接下來的目標，自然是晉升為正式的一品靈酒師。

百藝廳規定的晉升考核是，釀成三款一品靈酒。

其實，李元早已釀成三款一品靈酒——一品虎狼壯骨酒，一品平息凝神酒，一品烈陽酒。

但出于謹慎考慮，他不打算將它們呈現出來。

因為，催化物，一般而言是很難獲得的，比較珍惜。大多數情況下，只能從宗門中借取。

然而這三款靈酒的催化物，并不是從百藝廳中借去的，而是李元用特殊秘法，尋來了其他物品進行替代——沒點經驗和知識的人，做不到。

李元若是將這三款靈酒拿去考核，雖然能一下子成為一品靈酒師，但不太合理，會過度暴露自己的實力。

所以，謹慎起見，他決定從百藝廳館藏秘方中，挑選出三份最簡單的靈酒秘方。

通過釀造這三款靈酒，通達正式釀酒師之路。

李元先前已經做好了一應的準備，材料、酒靈……等等，只欠催化物這個東風。

然而，今日前來百藝廳大堂，卻被告知那三款催化物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