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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違約,掙錢

不知不覺間,朦朧的天色已經完全透亮,忽然間身后的門外傳來一陣布鞋踩在木頭地板上的急促腳步聲,隨后精干的指節凌厲地一聲聲敲在門上,活似鐵匠鋪里燒紅的榔頭。

“吳鉤!這都幾點了,倒老爺都上門了你怎么還沒動靜?別忘了今天你有大事!”

大姐吳靜婷的聲音如雷貫耳,隨后又是一陣連珠炮般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吳鉤被這一頓大火爆油似的喝聲震了個機靈,聲音和動靜就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轉身走過自己幾平米的小隔間,推開門。

石庫門的房子很熱鬧,前后上下一共三戶人家。

前客堂住了一名皮匠和他的妻子,兩人都是蘇北人,每天挑著竹竿和家當走街串巷找活兒;二樓的臥室則是兩個來楊州的舞女,乳波臀浪,工作到后半夜或清晨才會回來,看得附近年輕人心神蕩漾......

面前狹窄的正廳兼廚房被曦光填得滿滿,泥土和石頭壘砌的墻壁微微泛黃,木條和長板搭成的簡易架子上擺滿了碎布條、紐扣、氈子和針線,這些都是徐秋雨的裁縫工具。

再上頭則是一張張貼起的簡報,上面記錄了近些年來這個國家發生的種種大事,那是吳軼歐的習慣。

老舊但干凈。

“鉤兒啊,起來了。趕緊洗把臉,把自己整理好些,畢竟今天......”房間盡頭,面色發白的徐秋雨一臉溫和中帶著內疚的眼神看向他,她是個典型的江南女人,輕言細語,極少激動,“其實這事兒我還是不同意,憑什么為了娘來委屈你,這可是最后的機會了,你要不再考慮考慮......咳咳咳咳......”

徐秋雨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連珠炮般的咳嗽,隨后用毛巾藏住嘴角的血絲,盡量在孩子面前表現出健康的樣子。

她還沒來得及放下毛巾,只覺身子一暖,半大的少年已經給了一個輕柔的擁抱,溫暖的氣息在她鼻尖打著旋兒。

“娘,我去洗臉,你要不舒服再多睡會——”

吳鉤站起身,丟下這句話便消失在門前,一連串的動作讓徐秋雨愣了半天。

“我會保護這個家。”

他將這句話藏在清晨舒爽的涼風里。

......

所謂今日的大事,和江松一位大亨薛有成相關。

這位人物手握幾家大小洋行,身家百萬。但生平得志的他唯獨一件憾事,那就是唯一的女兒患了脊灰,半身殘疾。

于是薛有成處心積慮的就是找一個倒插門的聰明女婿,好讓自己愛女有個善終。他深知名門之中絕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于是在平民里精挑細選,最終選上的,就是十五歲的吳鉤。

吳鉤記得很清楚,上一世自己自愿應征,吃苦耐勞幾個月后終于被選中,這時兩家人相互都已見過面,定了親。雖然初時遭到母親徐秋雨和家人的極力反對,但拗不過吳鉤態度堅決,是以到了今日已有生米煮成熟飯之勢。

薛有成答應成婚后讓吳鉤成為一家洋行的總經理,月薪不菲,并許下一千塊作為徐秋雨治病和吳家生活的補助。

在旁人看來這是燒香拜佛都求不來的大喜事,那個殘疾女人估計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他吳家和薛有成也算是攀上了關系,從此飛黃騰達。

因此一時間吳家門庭若市,送薄禮借錢者不計其數。

但在吳家人眼里是他們虧欠了吳鉤這個十五歲的孩子,只因家計實在無法維持。繼續這么月月虧空下去,再有不出兩三個月,要么斷了徐秋雨的藥錢,任她病死床頭,要么就得有人餓死。

在江松,平民若是碰上天災人禍,就沒法再挺胸活著。

今天,按照約定,就是對方派花轎來接抬頭郎的日子。

飯桌上是昨夜剩米混著沸水做成的泡飯,以及每人一小碟巴巴可憐的醬菜,氣氛格外沉默。

父親吳軼歐舉著新印的報紙,擋住自己臉龐。母親徐秋雨則坐在一旁,食欲不佳的她在丈夫的勸說下勉強喝下了一些米湯。

唯獨大姐吳靜婷試圖活躍氣氛,大咧咧地向父母宣布自己在天一染坊里找到了一份短工,卻又刻意避開吳鉤目光。

瞬息間門外已經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吳鉤正待起身,卻被大姐一把按住。

“我去吧。”

吳靜婷聲音發沉地說道,隨后走向前門,迎面看見的卻不是她想象里的隆重場面,只有薛有成家中一位西裝筆挺的管家,周四七。

“周管家......你是來接吳鉤的?”吳靜婷不太確定地問道。

“讓我先進來看看他吧。”

周四七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大步邁入。

他一眼見到了飯桌前的吳鉤,隨后一捋下巴,“看來吳公子重病的事情是真的了,若是這樣的話,他和小姐之間的親事恐怕得有變數。”

“什么?”吳靜婷一臉慍色,“他要不是為了你們家老爺的考驗,天天做牛做馬,睡不好覺吃不好飯,暴雨天連傘都忘了帶,能生這大病?親都定了,街坊鄰居傳遍了,你們現在反悔,是不是太過分了?”

“話不能這么說,吳小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也只能說明他能力不行。你看這場大病下來,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誰知道有沒有落下什么病根?老爺就這一個女兒,不能賭的。”

周四七輕飄飄地說道,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紅紙包。

“這里幾十塊,算是老爺的心意,從今天起這門親事便解除了,兩家之間就此沒有關系。”

“一個紅包,買我弟弟一場大病?你們家小姐不能賭,那我弟算什么?”吳靜婷咬牙切齒地說道,拳頭捏緊。

“不要誤會了。”周四七瞥了她一眼,神色冷淡,“這錢,只是可憐可憐你們罷了,他生病關老爺什么事情?”

“愛要不要。”他說罷將紅紙包往地上一扔,頭也不回地大步出門,“窮人家的,就別太把自己當人看。”

“王八蛋......”

吳靜婷心頭一激動,伸手就要抄起墻根上的掃帚追出去。

“靜婷!”父親吳軼歐一聲低喝,制住了女兒的沖動。

一家人沉默的目光盯住那地上的紅紙包,哪怕幾十元,對現在的吳家來說也是一筆救命錢,但此刻它卻像一塊燒紅的磚頭那般燙手。

這時候,一個人毫不猶豫地起身,將這筆錢撿了起來。

吳鉤一臉平淡的眼色,心里毫無波瀾,他知道自己是唯一適合收下這筆錢的人。

他將里頭錢清點一遍,隨后走向吳軼歐身邊道:“爹,算了,收著吧,多少也算一筆。”

沉默再臨,半響后吳軼歐嘆了口氣,寬大粗厚的手掌伸向腰間,下意識地想要掏根煙出來,直到摸了個空他才想起,妻子生病后自己已經戒了許久,只能干巴巴地說道:“嗯,算了吧......也好......也好......”

“是啊,鉤兒不用受委屈了,不壞。”徐秋雨也顫聲跟著說,她看了眼丈夫的表情,又補充道,“勇兒、靜婷,你兩跟我收拾碗筷,然后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她起身將兩姐弟帶走之后,飯桌上頓時只剩一對父子。

吳軼歐醞釀了一下,隨后說道:“吳鉤,今天這事不是你的問題,別往心里去,應該說,爹得向你道歉。你娘我會另想辦法,相信我,會有辦法的。”

“爹,我想歇兩天,先不幫娘跑單子了。”吳鉤對此沒有表示,只是說道。

“也好,你大病初愈,先把身子養養,別復發了。讓吳勇多跑幾趟,他年紀小,一天到晚精力用不完。”

“那......我先出去轉轉。”

他正待出門,父親的聲音飄飄然又從背后傳來。

“吳鉤,你的名字叫做吳鉤,是過世爺爺給你取的,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沒錯,男子漢該有大志,哪怕生在平民家里,哪怕......是爹虧待了你,也希望你不要被磨滅了氣性。”

“爹。”吳鉤忽然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如果有機會,我想上大學堂,考武科。”

“好啊,我也希望到時候能辦一桌小席,風風光光地送你啟程,你會是我吳家第一個大學生。”吳軼歐無奈一笑,在他看來,這些話不過都是為了安慰受傷的兒子,“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告訴我,自己有那個本事。”

出了門,吳鉤的表情恢復平淡,他瘦弱的五指伸進兜里,里邊是他數錢時,從紅紙包里悄悄取出的十三元錢。

有了這筆本錢,如何先掙一筆,他心里已經大概有了想法。

機會當然有,自今日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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