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大步跨了出去，來到院中，一眾家丁看到他來了都紛紛定住，一時間竟無人引他去察看。

“那孽障何在？”賈珍問道。

同一時間，于山等人也跟了出來，立時便有人上報道：“啟稟大人，賈蓉尸首已于池中發現，仵作正在驗尸。”

賈珍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呆在那里看了回話的人一眼，隨后便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緊跟著兩眼一黑，往后倒去。

……

“蓉兒啊！我的蓉兒啊！”

賈珍在一眾家丁的攙扶和拉扯下哭嚎個不停，捶胸頓足間直要往已經被打撈上來的賈蓉身上撲，幸得有眾人拉住。

而賈蓉的尸體在經過一夜沉湖和石頭的擠壓后此刻實在是慘不忍睹。

仵作驗完尸后，將賈蓉大致死亡的時間和死亡原因報告給了于山。

“下手很利落啊……”督捕司的捕快蹲在賈蓉的尸體旁，看著那已經不成形的腦袋上的那個豁口，說道。

“于大人！您可要揪出真兇，為我兒討回公道啊！”賈珍悲痛之下，已然失態，早沒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模樣。

于山一邊得思考案情，一邊還得安慰賈珍這么個大老爺們，當下也是心浮氣躁得很。

好在來升已將尤二姐追了回來，于山便進房審問尤二姐，然而尤二姐全程大腦空蕩蕩的，并不知叫自己回來所為何事，只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于山和捕快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尤二姐并不像是在撒謊，心下更覺得奇怪。

捕快說道：“尤二小姐可能是受那迷香的影響，已經忘了所有的事情。”

于山點了點頭，見尤二姐此刻一副病西施的模樣，也怕驚著了她，便不再多問。

來升復又領著尤二姐回去，一路上催著尤二姐快走，并不讓她看到賈蓉的死狀。

賈珍哭了一陣后，嘆了口氣，心里直罵賈蓉這畜生不爭氣，怎么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這一死，自己的許多安排便又全部亂了套。

仵作在回明了于山之后來到賈珍處，告訴他由于賈蓉的尸體沉在池中泡了近一天一夜，這會子又撈出暴露在空氣中，如果不早點斂尸下葬，只怕很快就會爛作一團。

賈珍聽了無奈，只得命人塞了銀子給仵作，讓他幫著收斂賈蓉尸體妝容，撒上藥水后運回府中，準備安排葬禮。

而于山這邊和捕快商量了一陣，初步將事件推論為：采花賊深夜造訪尤二姐房間，被路過的的賈蓉撞見，采花賊暴露后殺害賈蓉，然后揚長而去。

之所以會有此推論是因為眾人實在找不到任何有利于推進案情的線索了。

又是一樁只能暫且擱置的懸案。

賈蓉的尸體被運回寧府后，知曉情況的尤氏幾乎哭得吐血，消息很快傳到榮府里頭，賈赦賈政及賈璉一干人等紛紛前來察看情況，聽賈珍粗略說了一番事情經過后，皆是垂頭喪氣，作無可奈何之態。

而榮府里的一干婦人則都擠在尤氏房中，有勸慰的，有一同啜泣流淚的，亂糟糟一片。

于山那邊將案子暫時封了卷宗，把推斷結果送到寧府之中給賈珍過目。

賈珍又把卷宗給賈赦及賈政看了，賈政思量了一會道：“看來蓉兒是為救尤二小姐而與賊人搏斗才殞命，雖為不幸，卻也不算玷污了先人，如此英勇作為，或當上表朝廷，封賞一二，屆時靈位上也好看。”

賈珍聽了哭喪道：“說不得還得勞煩叔父了。”

賈政嘆了口氣點頭應下，賈赦又囑咐賈珍，但有需要的地方只管開口，賈珍一一應了謝過，回到房中，開始擬帖發喪，又見尤氏哭得死去活來不能理事，便暫求了鳳姐幫忙主持一二，等到尤氏痛定，方才放鳳姐回去。

……

“這可真是飛來橫禍。”

林府之中，林海拆了賈珍遣人送來的帖子，嘆道。

“怎么了？”賈敏見林海一臉愁容，問道。

林海將手里帖子向賈敏遞過去道：“侄孫蓉兒，于昨日被發現死亡。”

賈敏一聽這話，嚇得沒接住那帖子，起身道：“此話當真？”

話一出口，賈敏又覺得自己問得愚蠢，便蹲身撿起那帖子，細細讀了，二人嘆息了一番，便準備前往寧府道惱。

李享這幾日每天都在寧榮街哪家餛飩鋪吃餛飩，早已瞧見寧府中準備大辦葬禮的樣子，今日又見有寧府的人前來送帖子，便知自己確實做得干凈，沒留下什么線索，當下不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而柳湘蓮才和馮紫英以及衛若蘭通了氣，第二天馮紫英就來到柳條巷找柳湘蓮，告訴他賈蓉身死一事。

一開始馮紫英還以為柳湘蓮氣不過，瞞著自己把人給辦了，但此刻見柳湘蓮一臉震驚，便知不是他所為，遂道：“據說是在廟里和采花賊搏斗不幸殞命。”

“哼……”柳湘蓮聞言冷笑了一聲道，“就他那德行還和采花賊搏斗呢？只怕轉身就和采花賊共圖大事才是真話。”

馮紫英聽了柳湘蓮這話，心里也是這般想法，說道：“你說奇不奇怪，想是虧心事做多了，天要收他？”

柳湘蓮一拳打在門上，說道：“死了最好，只恨我這口氣沒地方出了。”

與此同時，寧府里頭為了賈蓉的葬禮可謂忙得不可開交。賈政聯同于山將此案上表，朝廷給賈蓉追封了一個六品虛職和云騎尉以彰其英勇，往靈牌上一刻倒也體面。

將賈蓉風光大葬以后，賈珍便要為子嗣之事忙碌，又納了幾房妾，終日間辦完正事便是房事，過得一段時間后果然有兩個小妾有了身孕。

京兆尹于山那邊見寧府里頭沒給自己壓力，也就懶得再理這樁案子，反正不管細節如何，既然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朝廷也封賞了賈蓉，不如就此結案，也少一樁煩惱。

房間里，李享看著從尤二姐房中拿回來的那半截迷情香，琢磨道，所以，另一個主謀是誰呢？應該不會比賈蓉身份更高了吧？總不能是賈珍……但多半也與寧府有關，難道是賈薔？

不知為何，李享突然有點后悔給了賈蓉一個痛快，或許應該把他劫走，嚴刑拷打審問折磨一番后再收其狗命。

嘶……此念一起，李享突覺后背一寒，笑道，自己已經取了他性命，這會子還做這念想，倒顯得自己太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