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讓我好找?!?
稚嫩的聲音落下,黛玉只覺周身一暖,正是雪雁將一件淺色雪褂披在了她的身上,并轉(zhuǎn)而到她跟前來,細心打了個結(jié)。
雪雁見黛玉有些落寞的神色,知道她也想去玩鬧,只是身子骨弱,熬不住熱,又禁不得冷,不然雪雁自己也愿意陪黛玉在這雪地里嬉鬧一番的,只怕到時候又鬧得她咳嗽,兩頭遭罪。
“姑娘,我剛給你泡了蜂蜜茶,這會子正熱熱的呢,咱們回去一邊喝茶,一邊寫字吧?”雪雁轉(zhuǎn)移話題道。
黛玉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說道:“昨兒教你的字可練得怎么樣了?”
雪雁一雙眼睛彎成兩道橋道:“一會姑娘檢閱就是了?!?
黛玉嘴角淺笑,歪頭瞧著雪雁道:“哼,費了我那么些精神,再不好我可要罰你。”
說罷,二人轉(zhuǎn)身便要回房,卻見一只手橫在了黛玉面前,唬了她一跳。
“嗯?”黛玉瞧那手掌上正立著一個小巧的雪人,雪人頭上還綴著一朵紅艷艷的梅花,竟顯喜感嬌俏可愛。
“送給你的。”李享把那雪人往前送了送,笑著說道。
黛玉伸出手指觸了一下,只覺涼意透骨,心道,這雪人若捧在手心只怕不多時就化了,還累得自己受凍,可見有些事物遠觀便好,離的近了反而雙方受害。
“哎呀,真可愛。”雪雁也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小雪人,道,“姑娘別動,我來接,一會凍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呢。”
李享聽到這話,突然想起了黛玉日后的陰陽怪氣語錄,拿腔拿調(diào)地說道:“哪里就冷死她了呢?”
“你這話說的。”雪雁做了個鬼臉道,“要不是你醫(yī)好了太太,誰能信你是個大夫呢?”
想到李享妙手回春救回了賈敏,黛玉心中也甚是感激,淺笑頷首,輕聲道:“多謝您費心了?!庇洲D(zhuǎn)而對雪雁道,“你把這個小雪人栽到窗臺上去,這樣它也能多活些時日呢?!?
“栽到窗臺上...”李享聞言笑道,“這個栽字用得可妙,卻又無理?!?
黛玉道:“怎見得妙?又怎見得無理?”
李享說道:“這么一個栽字,這雪人便真成了活物,似是能從天地間汲取養(yǎng)分生長一般。但姑娘豈不聞水無常形?冰,雪,都不過是水的形態(tài)變化,縱然它受暖化去,也能滋養(yǎng)大地以潤萬物,不斷地循環(huán)流淌,是不拘于死活二字的?!?
黛玉聞言,心中又另有一番說法,只是眼前的李享是客,又還算生分,于是棄了與之爭辯之心,說道:“這話有趣,哪里就熱死它了呢?一會就帶著它到爐子邊喝茶去?!?
雪雁聞言捂嘴一笑,從李享手里捧過小雪人,與黛玉一道回房去了。
次日清晨,黛玉每逢春冬便睡不好,今日也是如此,好不容易淺淺睡了兩個時辰,忽聽得窗戶有異響,同床的雪雁自以為是自己昨夜窗戶沒關(guān)好,生怕一會窗戶開了風吹進來凍著黛玉,于是連忙起身去查看。
黛玉本就睡得淺,略一抬頭見雪雁只穿了貼身衣物,嗔道:“倒是披了我的披風去也好,一會子你也病了,可怎么好?”
雪雁一邊搓著胳膊,一邊來到窗前,卻發(fā)現(xiàn)窗戶關(guān)得好好的,心道,奇了怪。于是雪雁將那窗戶縫略打開一點,當她見著那窗臺上的景致,惺忪的睡眼倏然一亮,轉(zhuǎn)而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忙轉(zhuǎn)身道:“姑娘,這可有趣,我伺候你起來看?!?
“作死的,大清早的大呼小叫,一會讓人聽見。”黛玉嘴上這么說著,心里也好奇雪雁見了什么,裹著被子坐起身來,雪雁已經(jīng)穿好衣服過來伺候。
二人穿好衣服,理了理頭發(fā),雪雁便拉著黛玉來到窗前,一開窗,只見窗臺上無端多出七八個小雪人,并排立在窗臺上,都戴著花,畫著笑臉,細細看來,形態(tài)各異,在新升的暖陽下閃著光。
黛玉和雪雁對著這堆小雪人指指點點,笑作一團。
雪雁笑道:“這個李大夫真是有趣,真沒想到,他給太太治病的時候是那樣正經(jīng),這會子又比孩童還貪玩胡鬧,大清早地起來弄這個?!?
黛玉食指按著下唇道:“古有梁上君,今有窗下客,這大夫也不是個正經(jīng)大夫?!?
“哪里!”雪雁道,“我看他倒是個有心的好大夫,姑娘這一笑,氣色立時便好多了,可惜姑娘平日里就愛發(fā)愁抹淚的,身體怎么能好呢?”
黛玉臉上的笑容立時消失,說道:“誰成日家發(fā)愁抹淚了?你再胡說仍舊回去跟著太太,我可不要你這說胡話的小蹄子。”
“行了,樂也樂了,咱們洗漱吧,今天要準備去京城了呢。”雪雁說著便關(guān)了窗,伺候黛玉洗漱。
等到用過早飯,林海,賈敏,黛玉,賈雨村,李享,柳湘蓮,巧玉,并一個嬤嬤,三個丫頭離了林府,乘車去到渡口,坐船北上京城。
眾人立在碼頭,等著船靠過來,李享想起那日與柳湘蓮共戰(zhàn)群匪的場景,說道:“這世道也不太平啊,林大人,你也沒個隨從什么的,這要是遇上匪患,如何是好?”
林海道:“我們這一路走官道,坐官船,并無匪患,無須擔憂,若是連官道官船都遭匪患了,那只能是山河破碎,社稷垂危了。”
黛玉此刻與賈敏立在林海身后,聽得二人對話,瞥了李享一眼,小聲道:“匪患沒有,只是藏了個窗下客,該防?!?
李享聞言,只當黛玉在指摘自己偷偷到人窗前作案無禮,當下脊背有些緊,不再說話。
船已靠岸,林海,賈敏,黛玉,極其家仆同乘一船,賈雨村,李享三人共乘一船,兩船并行。
賈雨村自矜為讀書人,與李享等人又有年齡上的鴻溝,故而獨自坐在另一頭,心想這一去京城,又將聞名顯達,不免身心舒暢,只覺著這船慢得異常。
另一邊柳湘蓮和巧玉上船時已備好了許多玩樂和飲食,三人在船上起鍋煮肉,飲酒下棋,好不快活,香氣飄到了隔壁船艙,引得林海搖頭笑道:“到底是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啊,如今歲月空添,已無了這樣的興致了?!?
面酣耳熱,柳湘蓮起身執(zhí)扇,撿了些應(yīng)景的戲文唱了起來,李享前世對這些戲曲僅保持尊敬的態(tài)度,并未細細鑒賞過,今日聽柳湘蓮醉飲高歌,鏗鏘頓挫,方知其韻律之美,沉醉其中。
一曲唱畢,巧玉和李享連聲道好,就連另一船的林海等人都跟著鼓掌喝彩。
喝足了酒,吃足了肉,李享覺得船艙里有些悶得慌,起身開門雪尚飄。
來到甲板上,但見山河秀麗,借著大雪銀裝,更顯妖嬈多姿,心中想起了偉人詞句,也趁著酒勁高聲朗誦道: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