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相竹認識的古劍一，性格溫和，言談舉止間給人一種穩重感，很符合他劍宗首席弟子、大師兄的定位。

可是眼前的古劍一，面部表情松弛，嘴角隱隱翹起，手中長劍虛握，給人一種放松感。

蘇相竹盯著他看了看，想到了合適的描述。

此時的古劍一像條蛇，一條沒有感情，渾身冰冷，偽裝自己，擇人而噬的毒蛇。

完全是兩個人！

歘！

一道短促的摩擦聲響起，古劍一出現在齊承身后，齊承下意識轉身抽刀，古劍一卻又在倏忽間出現在他斜上方，靈劍抹向了他的脖子。

齊承脖子傳來一陣冰冷的涼意，他想都不想，靈氣灌入黑袍之中。

“嗤！”

靈劍劍刃上，鋒銳無匹的劍靈氣浮現而出，在齊承面前劃過，刺耳的切割聲讓齊承心中一寒。

不等他有其他反應，古劍一又消失在他面前，出現在他身后，靈劍劍尖點在了他的后腦勺，劍罡與黑袍激發的靈氣層激烈碰撞，將四周的廢墟攪成了粉末。

“好、好快！”

齊承駭然。

如果不是有八絕陣壓制古劍一修為，讓他只能借法具靈劍釋放靈氣，如果不是他有護身法寶，此時必然已經身首異處。

十二上宗首席弟子，果然名不虛傳！

之后的十幾秒鐘，齊承身周到處都是古劍一的殘影，他的劍罡不斷劃過齊承的黑袍，留下一道道無法修補的裂痕，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齊承的護身法寶被破，他也將成為古劍一的劍下亡魂，可是蘇相竹發現，齊承雖然震驚，但并沒有失措，儼然勝券在握。

這也正常，齊承知道劍宗首席的不凡，知道古劍一有獵蛟的實力，在來之前怎能不做萬全準備？

須知他現在所做的事，可是牽連巨大的死罪，斷沒有讓古劍一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在換了號的古劍一逼迫下，齊承身形狼狽的左支右絀，但蘇相竹注意到，他有意在靠近八絕陣的陣法核心。

八絕陣作為一個初級復合陣法，共由四種陣法聯結組成，每一種陣法都有與地脈溝通的陣盤核心，三塊陣盤里，又有一塊是主陣盤。

據蘇相竹的觀察，主陣盤位于大院中央的地底。

也即是齊承目前所站立的位置。

他一邊硬抗著古劍一層出不窮的攻擊，一邊用火焰焚燒腳下地面，石板泥土頃刻間化為青煙，露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六邊形金屬陣盤。

陣盤懸空，六個尖角有靈氣絲線連接地底。

陣盤是陣法的基礎，但古劍一感知到陣盤，卻并沒有動摧毀它的念頭。

任何復合陣法都會配置防御型陣法，在有齊承存在的情況下，分心去摧毀陣盤，只會為其所趁，敗得更快。

他隱約間猜測到齊承要做什么，下手愈發狠厲，奈何齊承的龜殼實在太硬，他一時間也打不破。

其實古劍一已經很強了，但敵方有備而來，所挑選的戰斗地點又過于超乎常理，陷入這樣的局面也是理所應當的。

在蘇相竹的注視下，齊承丟了兩塊一模一樣的六邊形金屬陣盤到地底。

三塊金屬陣盤像是有吸力一樣，咔吧咔吧撞擊粘合在一起，十二根靈氣絲線迅速抽出，沒入地底，與地脈靈氣相連。

頓時間，八絕陣壓制力大幅上漲。

古劍一上大號后飆升的修為也立時被壓制到煉氣初期，哪怕配合不受影響的法具靈劍，也只能發揮出凝丹前期的實力，剛才還綿密如雨的劍罡霎時減少了大半。

齊承沒有了壓迫感，長出了一口氣，靈念微動間，八絕陣的籠罩范圍開始縮小，從籠罩一整個靖安司到大院，再到古劍一的身周。

壓制力驟然暴漲，古劍一的修為氣息下跌到了煉氣中期。

這下子，他徹底沒有了掙扎的能力。

反倒是蘇相竹，在八絕陣的壓制消失后，第一時間進入無心定，呼吸靈氣修煉來，再一次，一秒鐘，蘇相竹完成了無意識呼吸，但古劍一已經沒精力去關注他了。

他正面臨著死局。

“劍宗首席弟子。”齊承道，“你其實死得不冤，換做其他任何人，也都不會在靖安司里有防備心。”

東夏承平太久了，秩序與規矩深刻烙印在每個東夏人心中，包括古劍一。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在靖安司里遇險。

古劍一沒有說話。

他始終閉著雙眼，低垂著頭，輕輕拎著劍。

“咔！”

一道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齊承臉色驟變。

“果然還是不該多話，憑生變故。”他嘆了口氣。

在東夏，凝丹是一條分水嶺。煉氣大圓滿的修士，哪怕煉氣成罡，威脅性也不大，可一旦凝丹，他便有了大規模殺傷的能力。哪怕在許多陣法、禁制的壓制下，也可以短暫爆發超強的實力，譬如說凝丹境的“碎丹”。

自爆金丹，獲取短時間的爆發，代價是生命，而且是極度痛苦的結束生命。

齊承有預想到這一幕，但沒想到古劍一這么果斷，剛剛感受到情況不對，就毫不猶豫的燃燒生命。

齊承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而正當古劍一意圖碎丹拼命，齊承自以為勝券在握，只需度過最后一點波折時，兩人忽然間同時轉頭望向了蘇相竹。

“看我干什么？你們打你們的，不用管我。”蘇相竹道。

“怎么可能！”齊承不敢相信。

“這很合理。”古劍一終于開口了，聲音語調與之前完全不同，很冷。

“你怎么可以吸收地脈靈氣？！”齊承震驚道。

列星地底有靈脈，而靈脈是靈氣的源泉。

靈脈遍及列星地底，有長有短，有大有小，但哪怕再短再小的靈脈，也絕不可能被人直接吸收！

靈脈的靈氣之精純，它的不穩定性，遠超修士能承受的上限。

人們吸收的靈氣，全都是地脈靈氣稀釋之后的。

而此時此刻，蘇相竹竟然在吸收靈脈靈氣。

蘇相竹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只是覺得陣盤附近的靈氣濃度高一點，所以就主動吸收了，他的身體也很輕易就接納了靈脈靈氣。

“想到就做了啊，你不行嗎？”蘇相竹道。

“……”

齊承感覺自己被嘲諷了，但他內心是狂喜的。雖然不知道蘇相竹是怎么做到的，但抓住他之后逼問一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可是靈脈靈氣啊！全列星純度最高的靈氣，他也能吸收的話，那修煉這條路至少要簡單五六七八倍！

當然這不是重點，如果能把吸收靈脈靈氣的法門上稟，他必將成為仙朝英雄，名留青史！

強烈的貪婪讓齊承恍惚了一下，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古劍一的靈劍已經劈到他頭上了。

古劍一已經中止了碎丹。

目前的情況，他已經用不著了。

蘇相竹雖然沒有吸收走太多的靈脈靈氣，但卻成功的影響到了陣盤與陣盤之間，陣盤與靈脈之間的聯系，籠罩他的八絕陣開始波動起來，壓制力驟減。

古劍一的實力在恢復，齊承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之前完全沒有當回事的蘇相竹，居然成了一個意外，成了古劍一破局的關鍵。

齊承知道，只要殺了蘇相竹，就能重新掌控局勢，可古劍一卻沒有給他機會。

伴著蘇相竹吸收地脈靈氣越來越多，古劍一的實力也越來越強，幾乎是把齊承壓制到幾乎無法反抗的地步，后者此時已經懵了，而等他真正意識到自己處境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有不少地方留下了古劍一的劍罡，鮮血噴灑了一地。

他陡然間醒悟，現在是到了該他抉擇的時候了。

就這樣一點點被古劍一耗死？亦或是主動一點，果斷一點。

碎丹！

那樣還能拼死一搏。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該讓羅陵把靖安司的人都撤出去的，否則的話，自己現在還能有點幫手。

可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臭小子，全都怪你！”

齊承死死盯著蘇相竹，眼睛都紅了。

“咔！”

丹碎。

澎湃的靈氣自金丹中狂涌而出，如泄閘的洪水漫向齊承的全身，讓他的實力瞬間便沖上了凝丹大圓滿。

見齊承的目標是蘇相竹，古劍一瞬閃到了齊承面前想攔住他，但齊承卻猛地扯下黑袍甩了出去，像一張黑幕把古劍一給裹了起來。

古劍一雙手持劍，自上而下狠劈，劍罡揮灑，但卻無法立刻撕開黑袍。

而這時，齊承已經來到蘇相竹的面前。

蘇相竹靜靜地看著他，心中泛起一絲波瀾，“我是不是該害怕啊？我應該害怕吧，但我怎么一點都不害怕呢？

蘇相竹不止不害怕，竟連修煉都不停。

“誒。”

他覺得齊承此時正外放的靈氣濃度也很高，而且主動朝自己涌來。

那就……不客氣咯？

這是蘇相竹的視角。

而齊承的視角呢？他憤怒的沖到蘇相竹面前，體內狂暴的火靈力包裹住長刀，赤紅的刀光照亮了整座靖安司官署，然而，那刀光到蘇相竹面前的時候，竟是碎成了漫天的靈氣，被蘇相竹吸收入體。

齊承直接呆了。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一幕，然后一刀，一刀，再一刀，但結果都不一樣，璀璨的刀光崩碎成靈氣，被蘇相竹所吸收。

感受著四肢反饋回來的酸軟無力，齊承心中有點絕望。

他碎丹拼命，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