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尤為漫長。

一覺醒來，洛青煙本以為過了月余，現(xiàn)下應(yīng)該在乾元派的斗法大會上了，沒想到竟還在那條小溪邊。

牛車甚是緩慢，連日顛簸讓洛青煙疲憊不堪，每次在牛車上昏昏欲睡，都盼著醒來時已到了下個夢境，怎料車尾的鈴鐺聲再次把她拉回現(xiàn)實。

不是，不是現(xiàn)實，而是一個漫長的夢中夢。

醒不過來……

鬼壓床了吧！

洛青煙揉了揉酸脹的脖頸。

長途跋涉就算了，每天對著齊范這張老臉也算了（齊范：你禮貌嗎），不知為什么，蕭離不好好做飯了。

深山老林里不見水源倒也罷了，飛禽走獸是有的吧！可偏偏蕭離不染葷腥了，天天只做水煮野菜。

山里的野菜都被薅光吧！洛青煙邊流著清口水邊祈禱著。

蕭離不僅不好好做飯了，對她也冷淡了許多，白日間對她愛答不理，夜里也不再噓寒問暖。

今夜更過分，蕭離竟占了車板子。

往日蕭離和齊范都是席地而睡，把車板子留給洛青煙。

然而今夜，蕭離竟對她說：“師尊，我身子不舒服，想是這幾夜都沒睡好，染上了風(fēng)寒，今日怕是不能守夜了，……”欲言又止，佯做難為情狀。

洛青煙深吸口氣，把視線投向齊范。

齊范竟猛咳起來，差點連肺都給咳出來。

“……”洛青煙又吸了口氣，才勉強擠出笑容，“好，為師今晚守夜，你們好好休息……”“休息”二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夜深，洛青煙一人坐在火堆邊烤地瓜，地瓜是蕭離留給她的。

他面上裝著過意不去，心里指不定正盤算怎么捉弄她。

現(xiàn)實中的蕭離就是這樣的……

十二歲的黃毛小兒，看似懵懂，其實比誰都通透，表面裝出無辜惹憐的模樣，其實心里憋著壞。

狐貍尾巴終于要露出來了！

洛青煙用樹枝狠狠戳著地瓜。

走著瞧！老娘再任你拿捏，我“青煙”二字就冒在你家祖墳上！

“噓——”

一陣哨音從遠處傳來，洛青煙猛地抬起頭。

哨音很輕，但她還是捕捉到了。

夜風(fēng)拂過，地瓜被丟在火堆旁，而烤火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

“她要去哪兒？”宿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只一瞬，本在火堆邊烤地瓜的洛青煙就不見了，如夜風(fēng)一般，輕柔卻難以捕捉，仿佛來過，又好像沒來……

蕭離也站起了身，視線掃過幻幽盆各個角落。

“主上，這哨聲也是您安排的？”宿夜忍不住問道。

“如果是我安排的，幻幽盆里就不會尋不到她……”

“可幻幽盆里的夢境是依照主上的回憶所創(chuàng)，其他人的回憶應(yīng)該插不進來……”

“可夢境有變，眼下發(fā)生的一切已脫離我的回憶……”

“可這里面除了主上的回憶，還有誰的回憶能插進來……”宿夜說到這已意識到了什么，驚愕地捂住了嘴。

“沒錯，陰差陽錯，師尊進入了自己的回憶……”

……

洛青煙回到火堆旁時，蕭離已經(jīng)在那兒等她了。

“呵呵呵，”洛青煙尷尬地笑了幾聲，解釋道：“我去方便了……”

“嗯，”蕭離點了點頭，把剛烤好的地瓜遞了過去，“我想著師尊餓了，出來烤地瓜。”

餓？你還知道我餓了？！天天給我吃野菜，山上的野菜怕都被你給薅光了，肉呢？我的肉呢？

洛青煙內(nèi)心叫囂，嘴里卻道：“辛苦徒兒了，塊回去歇著吧！”

“師尊！”蕭離鄭重其事地喚了一聲。

洛青煙撞上他的視線，被他眼中的怒意給震懾住了。

“師尊為何不愿收我為徒？！”蕭離的問題也來的突兀至極。

“呃……”洛青煙撓了撓腮幫子，視線飄向遠方，“我太過年輕，修為尚淺……吧！”

“修為尚淺？”蕭離被氣笑了，“修為尚淺的人能在一炷香內(nèi)凝氣結(jié)丹？”

“只不過是以靈氣沖破命門，尋常修士都能做到，但能在短時間凝氣結(jié)丹而不走火入魔，只說明你天賦極高！”

“修為尚淺的人能說出‘人各有所長，適合修煉的術(shù)法也不盡相同’這樣的話？”

“話本子上看到糊弄你的，卻沒想到你能修煉成，這說明你悟性高。”

也不知是吵架還是互相恭維，氣氛瞬間冷到極點。

“既然……我有天賦、悟性高，師尊為何不愿收我為徒？”

洛青煙愣了愣，一股子煩躁騰上心頭。

這孽徒……胡攪蠻纏嘛！！

我不愿收又怎么了？最后不也收了，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難道非要老娘告訴你：現(xiàn)實中收你為徒何其虐心，夢里就想圖個清閑，不做任何人的師尊，難道不可以么？

想是這么想，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因為你是北離的世子，贏國的質(zhì)子……”

即便早得到了答案，再聽聞洛青煙親口承認后，蕭離的瞳仁還是緊縮了一下，冒著汗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怔了半晌，他還是搖了搖頭：“不，你不會是……”

“人嘛，雖修仙，卻又不是真神仙，趨利避害，很正常。”

“那師尊以為我是害嘍？”蕭離嗓音都有些顫抖。

“我亦是俗人……”

短短五字已說明一切。

蕭離“嘩”的一聲站了起來，一把奪過洛青煙手里的地瓜。

“誒誒誒，我的地瓜……”

“俗人不配吃我烤的地瓜！略略略！”蕭離沖她吐舌頭，這一刻，他脫下了一身偽裝，化作那個處處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亂的張揚少年，臉上再次掛起那副不可一世的笑容。

“你……”

蕭離把地瓜扔在地上，用腳碾進土里。

“呸，老太婆！”

熟悉的呼喚激得洛青煙頭皮發(fā)麻，還沒想好怎么反擊，蕭離已經(jīng)鉆進牛車，狠狠拉下竹簾。

看著晃動的竹簾漸漸停下來，洛青煙才找回了思緒。

但眼下不是和黃毛小兒計較的時候，洛青煙繞到牛車后，抬手一揮，鈴鐺應(yīng)聲落到了地上。

一道藍瑩瑩的光浮現(xiàn)在鈴鐺上方，洛青煙一手捏訣，輕聲念了個“破”字，藍光如流螢，快速散了開來。

待熒光散盡，它才彎腰撿起鈴鐺，為不讓人起疑，又把鈴鐺掛到了牛車上。

“叮鈴鈴玲玲~”

她用手指撥弄著鈴鐺，鈴鐺發(fā)出清脆歡快的響聲，但在夜晚的山林中尤顯滲人。

洛青煙仿佛能尋到鈴音消散的方向，抬眼望去。

心里默默祈禱……

希望明日能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