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七月是農歷非公歷,意指季節。
秋高氣爽時,農人忙在田野,學子翻出塵封倆月的書包洗洗晾曬,再有幾日將重返校園。
糧站鐵門口,姑老爺不舍的把騎在他脖間的秀兒托著小屁股慢慢放下來遞給招娣。
“屋子都弄好了,以后來了可得多住個幾天。”
招娣接過連忙點頭答應,小家伙不安分,掙脫下來又跑過去抱著老頭的腿,試圖往上爬回高處。
“秀兒,來吃糖。”東哥剝開糖衣,蹲在她身邊伸手誘惑道。
秀兒含著手指頭遲疑在兩人之間,烏黑眼珠忽閃忽閃,片刻后,她伸出一把抓住干爹手里的糖塞進嘴里,繼而攀住干爹的手,往他頭頂爬去。
“咯,咯,咯!”
“秀兒真聰明,兩不誤兩不誤…”
姑老爺帶著一絲失落盛贊,心頭暗自尋思,下次必須買點糖果在家備著,可不能再輸給這頭蠻牛。
在他眼里,張衛東就是個蠻牛,力氣賊大,這兩天也得虧他來幫忙,不然這兩間房還沒這么快弄好。
至于旁邊左顧右盼的張躍進,老頭不屑評價,硬要說的話就幾個字,飯桶加喇叭。
一天天嘴巴忙個不停,不是斗嘴就是吃飯,嘴跟著他也算是倒了霉,每天累的慌。
陳平安把手里的小包袱遞給念娣,看著她依依不舍的眼神,狠著心道:“天不早了,回吧。”
“放假就趕緊回來啊,我們在家等你…”
“嗯,你也記住我說的話,有事就找隊長和他們哥倆,急事就讓人捎信過來……我和正海說了,逮到東西就送過來,別舍不得吃…”
念娣聽著他在那絮叨,眼里慢慢泛起薄霧,強忍著微笑傾聽。
平安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她們姐妹倆在家從不用操心擔心什么,他都會安排的妥妥的,拋開秀兒他最小,可他更像是她們兩人的哥哥。
“走了,婆婆媽媽干嘛呢,又不是見不到了……”
念娣偏頭偷偷懟了張躍進一個白眼,這人老是那么煞風景,幸好自己回去上學就是五年級了,不用在他手底上課。
…………
送走他們后,陳平安回屋收拾了下,兩間房在姑奶奶一家人和二張的幫助下,已經煥然一新,有個家的模樣了。
房頂的瓦片撿下來重新清洗了遍,大部分都是好的,不夠的姑老爺也沒去買,從那幾間破的不像樣的房子里倒騰了點過來。
用他老人家的話說,不用白不用,再過一年半載這瓦全掉下來不還是碎掉了,浪費可恥!
墻壁刮了大白,地面鏟的平平整整,東哥把幾扇門窗也給修繕好了,屋子里不再是陰沉沉的,中午太陽照過來,屋里亮堂堂。
家具還需要東哥回去慢慢做,屋里只有一張舊床一個瘸腿的桌子,幾個小竹凳,這還是姑老爺家支援的。
廚房還沒做,砌灶臺壘煙囪這活他們不會,姑老爺已經找人了,明天就會來做,陳平安開學前這幾天都要在姑奶奶家搭伙混飯吃。
傍晚吃完飯,陳平安和姑老爺一家坐在走廊納涼,姑奶奶手里慢慢搖著蒲扇,幫他驅趕著蚊蠅,嘴里說著閑話家常。
“今晚有雨,估計還不小,你那屋要是漏水你就過來和小軍擠擠。”姑老爺放下手里的茶缸,對他說道。
“好。”
陳平安伸出脖子看了看外面晦暗不明的天色,似是有大片的云在聚集,風也從外面吹拂了進來,帶著一股子水汽。
幸好屋頂的瓦片今天搞好了,不然這雨下來,屋里干的那些活全白干了。
風越來越大,幾人起身回屋,陳平安提著板凳剛進屋,門就哐當被風給吹關上了,連忙摸到墻角扯開電燈線,燈泡散發出橘黃的光亮。
來了大半年,他終于在公社用上了電,初步踏入了電氣化的生活。
透過窗戶往院子看去,外面狂風大作,不時伴有瓦片吹落碎地聲,陳平安抬頭看了自己房頂,心頭惴惴不安。
“轟…”
院子里的兩扇鐵柵門被風吹的順軸搖擺,小表叔拿著一條鐵鎖鏈在旁邊試圖給鎖上,陳平安連忙拉開門沖進院壩去幫忙。
這門平時根本不鎖,今天看來不鎖怕是會被吹倒吹跑啰。
頂著風,兩人合力把兩扇門合攏,小表叔手里的鎖鏈剛掛上,一個女人闖了過來。
“鎖啥鎖,快打開。”
是小表嬸何麗萍,手里拿著一個綠色掛包頂在頭頂,穿著一件白色碎花連衣裙,被風吹皺后緊緊貼在腰身上,額頭的長發也隨風亂舞。
“表嬸回來了,快進快進。”
“嗯。”
何麗萍點頭和陳平安客氣了下,側身從打開的縫隙中穿了過去,理都不理趙小軍,快步往家跑去。
陳平安接過表叔手里的鎖頭,示意他趕緊去追,這小兩口似乎有點小矛盾,小表嬸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愛搭不理的。
反正這兩天修房子時,陳平安很少見到她,一早出門上班,中午也不回家吃飯,天天都是很晚下班才回。
聽小表叔說她娘家就在郵電所家屬院,挨的近就時常在哪邊吃。
大雨驟然落下,陳平安抽回鑰匙,忙不迭往屋里跑去,推開門才發現燈熄了,扯了幾下還是不亮,出去朝外看小表叔屋看去,也是黑漆漆的。
估計是停電了,關上門摸出蠟燭點亮,隨意擦了擦身子進廂房躺床上睡覺。
一夜風雨未停,陳平安硬是不敢睡的太深,不時點起蠟燭抬頭看屋頂,他怕他睡著了,屋頂瓦片會落下來。
次日早晨,陳平安頂著個熊貓眼坐在門口廊下心煩意亂,外面大雨滂沱似乎沒有停的意思。
到目前為止屋子還沒啥問題,早上起來和姑老爺到處查看了,沒見到有漏雨滲水的地方,這才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這大的雨,估計砌灶臺的師傅也不會來了。老兩口也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都是到了十點多才吃中飯,然后一直到下午五六點小表叔下班才弄晚飯。
這大半年來,他的胃也慢慢轉變成了后世的習慣,午飯晚飯他可以少吃,不吃也能挨過去,唯獨早餐,起來洗漱完必須吃,不然一天都沒精神。
今天九月一,他還得去學校報名。
公社的飯店還沒開門,陳平安進屋到處摸索,找到一袋秀兒遺留在屋里,尚未喝完的藕粉,跑去姑老爺屋里,提了瓶開水沖開,攪巴攪巴灌進肚子。
胃舒坦了,回屋加了件薄外套,從床鋪下扯了一把茅草搓成細繩,綁在鞋子上。等雨小點了,才掛上書包撐著把黃傘邁進細雨中。
路上人影稀疏,漫步在雨中,頗有幾分江南煙雨塵景。
殘云收夏暑,新雨帶秋嵐。
………
感謝:橫刀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