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空如洗。
假期最后一天,陳平安給念娣布置完今天的作業量后,牽著秀兒在巷子里學走路。
“來,來哥哥這,對,走?!?
“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往前走…”
陳平安蹲在地下,手拿撥浪鼓,面朝秀兒撥弄著小鼓,等她搖搖晃晃走了兩步,陳平安又悄悄往后退兩步。
秀兒急了,揮舞著小手來奪,踉蹌著快走幾步,陳平安連忙伸展雙手,讓她跌進自己懷里。
“咦,你個小妮性子還怪急的?!?
很是在秀兒粉嘟嘟的臉上留上幾嘴口水,陳平安才起身接著逗。
“平安,說點事?!?
陳平安回頭,見是隊長進了巷子,連忙抱著秀兒起身。
“二哥,啥事???”
“進屋說?!?
桌邊,陳邦國看著白瓷杯里沉浮的茶葉,等稍稍沉下去點,拿起來吹了吹,抿了一口才對屋里等待的三人說道:
“知道了?”
“聽說過,具體不知道?!?
“嗯,昨天縣里來人……”
陳邦國把昨天發生在東頭的事大概講述了一遍。
陳盛家張翠花夫妻倆涉嫌倒買倒賣投機倒把,證據確鑿被當場拿下,昨天下午就被帶回縣里了。
兩人在家現場審訊時就已經全認了,一封匿名的舉報信,兩張親筆收條還有一屋子幾百斤的茶葉,不認都不行。
現在東頭屋里還有兩個大蓋帽在守著,等候縣里的進一步指示。
陳平安坐在下首靜靜聽著,等隊長說完,起身拿水瓶給他杯子里添了點水。
“你沒啥說的?”隊長咄咄看著他。
“不是我舉報的?!?
喝茶喝二道,一道展葉二道香。
陳邦國明顯不懂茶道,端著茶杯隔著氤氣打量了他幾眼后,也不怕燙,幾口就灌了下去。
“嗯,要是有調查組來問話,你就這么說,走了?!?
陳平安起身送他出去,在巷子里,陳平安問道:
“他這得判多少年?”
“我問過帶隊的,金額巨大證據確鑿,少則三五年,重則吃槍子。”
陳平安抬頭道:“什么時候判?”
“他說要等幾天看能不能找到買家,不過也快?!?
出了巷子,陽光照在兩人身上,在地下留出兩道黑影。
“聽說那人是個科長,叫包英志,嗯,這名真難聽。”
陳邦國說完就邁步離去,陳平安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世上從不缺聰明人,更是難得有心人。
三天后早上,縣里來人在村里大灣塘組織召開了一次大會,但陳盛家和張翠花沒來,聽說已經投監了。
公社也派了人旁聽,全村老少外加其他村賒欠茶葉的戶主全部都被叫來了。
人太多了,陳平安沒讓她倆出來,自個兒和張躍進東哥蹲在圈子里面聽著上面大人物的長篇大論。
在東哥快數完腳下的螞蟻時,臺上終于宣布了最后的判決。
陳盛家和張翠花,投機倒把罪名成立,判處有期徒刑十年……沒收所有非法所得,茶葉歸還給賒欠的社員……所有人員必須引以為戒……
大會圓滿完成,結束后,陳平安無視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和張躍進東哥有說有笑的往巷子里走去。
“姓張的,那名是你取的吧?”
“昂,怎么樣?寓意叼不叼?”
“叼爆了,叼得老子被你們暴露了。”陳平安面上微笑,嘴上恨不得咬他一口。
“……”
進屋后,東哥矮身直接抱起學步車里的丫頭,大孩子小孩子貼著臉咯咯直樂。
“你快準備吧,我去村口接芳芳?!?
張躍進進來喝了口茶,就急吼吼的又出門了。
兩姐妹在廚房忙和,陳平安喝完茶進去幫忙,今天芳女俠要來村里玩,家里頭幾天就準備好了食材,得好好招待下她。
招娣掌勺,陳平安和念娣打下手。
從水桶里揪起兩條胡子魚,摔在地下,用木棒使勁敲擊腦袋,等它歇菜不動后,提起來帶著刀去門口去黏扣腮。
胡子魚也叫鯰魚,兩條加起來有四斤多重,是前兩天陳正海賣給他的,這魚頭扁口闊無鱗少刺,弄干凈后,不管是燒起來吃還是煮湯喝,都是一道拿的出手的壓桌菜。
秀兒好奇的趴在他背上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手指含在嘴里,口水順著往下趟,東哥手里拿著一條改小的毛巾,不時去擦下她下巴。
“東哥,等會你去喊下陳正海過來吃飯,把他媳婦兒也一起叫上?!?
“中,走了秀兒,跟阿爸出去啰,等會我們吃魚…”
廚房里,陳平安把殺好洗干凈的魚遞給招娣,拿抹布擦擦手,沉吟了會對兩姐妹說道:
“判了十年?!?
見她們沉默不語,頓了頓又說道:“怪我嗎?”
“怎么沒槍斃他倆呢?”
招娣提著菜刀狠狠剁在魚頭上,強忍著淚水,說道。
誰能知道她有多苦,她受的折磨遠不止在東頭那個家,在醫院那個冰冷的鐵床上,身體上的她都能忍受,她心理的折磨誰知道。
念娣從灶下起身,過來抓住他的手,目光炯炯的看著他,鄭重說道:
“你是為了我們,我和姐姐都知道,你不管做什么,我和姐姐都支持你,我們是一家人,永遠的一家人?!?
“好,哈哈,今天不光給芳姐接風,也是給我們自己慶祝,姐多下點湯,秀兒剛才口水都流了我一背…”
心里最后一絲顧慮被消除了,陳平安心頭大悅,鬼神神差一把拉過念娣,在她額頭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咦呀,大白天的,你兩人要親熱去房里……”
念娣大窘,連忙掙脫他,跑回灶下低著頭,把火鉗當成了柴火塞進灶里了。
陳平安當場石化,摸了摸嘴上的余溫,我在哪?我是誰?我干了啥?
“那個那個,我去請隊長了?!?
轉身鎮定的抬腿往外走,到了堂屋,啪嘰給了自己一嘴巴。
“都怪東哥…嗯,還有秀兒…”
人一旦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哪怕這個理由很荒誕無稽,很快他就能坦然接受,并告訴自己沒錯。
廚房里,招娣還在調笑著她。
“十四了,也不小了,要不我和秀兒搬…”
“姐,你住口,魚煎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