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了。”
皮休打了個哈欠，胖胖的手指在桌上畫著圈，不一會兒就沾上了一層灰。
“你這里有過生意嗎？”尤星將椅子又拉的離柜臺遠了一些。
“我不是說這個。”皮休擺了擺手，“醬菜啊，是我的興趣和愛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不能丟的。”
“那你是說最近來找你【買菜】的人少了？”尤星壓低了聲音。
“沒錯，就是這事。”皮休的眼睛垂了下來。
“特別是這兩天，自從出了那單大案子以后，咱們北城這一塊的好手們可都藏了起來，不見蹤影了。”
他指的是前兩天官府在羅盤街發現兩具尸體那件事，離著醬菜屋不遠。
“你說那人還真挺狠的，一個太監，一個武官，太監被砍了頭，武官呢，一身的刀傷，腦門上還被子彈開了個洞。”
皮休的消息一向很靈通。
他時常賣消息給別人，作為回饋，別人也會把一些信息傳達給他，這是一種于雙方都有利無害的交易。
皮休興奮地搖了搖頭，“你說這兩個人會不會是私奔出來的？畢竟那個太監身邊沒有神行太保跟著。”
“要知道那些神行太保和太監的關系可鐵著呢，就是死了也跟他們死一塊的，頭靠著頭，腳挨著腳，寸步不離。”
沒有理會尤星奇怪的眼神，他還是自顧自講著。
“我倒是覺得他們確實是在私奔，太監嘛，從生理上就跟我們正常人不太一樣了，難免在心理和愛好上就喜歡搞點別致的，某位哲人就曾經說過……”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尤星打斷了他，隨口將一個餃子塞進嘴里，在醬菜屋，想舒舒服服吃一頓早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粗糙的人造面粉，用各種膠水粘合碎肉做成的餡兒，還有那水培芹菜的味道，都叫尤星直搖頭。
但在這一帶，這已經是很不錯的吃食了，那賣早點的禿頭甚至被人稱作“面點羅”。
“嗨，老弟，你別光顧著吃啊，你也說說看。”
“我說什么啊？”尤星不想搭理他，只是低頭夾餃子。
“歸根到底，最清楚這件事的不就是你嗎？”皮休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
尤星愣了一下，隨后又嘆了口氣把筷子放回飯盒上。
“好啦好啦！”
皮休大笑，臉上的贅肉一顫一顫。
“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事情啊，我等會就把它們從記憶體里刪除掉，不會留下什么麻煩的。”
“我要是跑去報案，大小算起來皮爺我也算是個共犯，官府把你抓了，我也肯定是被綁在旁邊一起打靶，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情我嘴可緊著呢。”
“那你那天還幫我？”
尤星不解，他也不知道皮休什么時候就轉了性子，變得樂于助人起來了。
“我那不是先預支給你的嗎？利息我都討回來了。”
皮休揚了揚手中的一捆錢，那上面還沾著一點血跡。
“不過最近還有一件事情……”他的眼睛又閃現出異樣的光彩。
【又來？】
尤星徹底無語，這個胖子只要想說話，他絕不管別人是不是空閑，也不在乎別人愛不愛聽，反正他就是要把自己所想的話都說出來。
“前陣子不是死了個道士嗎？”
“本來吧，道士就是個高危職業。”
“煉丹汞中毒死的，在互聯網上神游結果迷路了變植物人的，打了個補丁以為自己祖師爺上身，把自己攮死的，還有同門斗法斗死的，哪年不死十七八個道爺啊。”
“可這個叫東方瑞的道士啊，家里有人，據說他們是道宗世家，就是在【龍虎山電子道學研究會】里也說得上話的。”
“家里死了這么一個青年才俊，他們肯定不能罷休，這會兒道門那邊已經在城里放話懸賞兇手了。”
他話說完，便用那只一直在桌上摸來摸去的手托著下巴，靜靜看著尤星。
“我又不是什么天生殺人狂，見個人就殺。”尤星十分無語，“而且你覺得我打得過一個方士嗎？”
“你？”皮休上下打量了一下尤星，好像第一次認識他。
“在普通人里你的身手是頂好的了，可對手是個方士的話，你幾乎沒有任何機會。”
“我知道，可如果真對上了，那也只能試著拼拼看了。”尤星十分淡然。
“試試？”皮休嗤笑一聲，“我勸你還是不要抱有這種幻想，根據我的經驗，遇上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逃跑。”
“那些家伙和我們不是同一種生物來的。”皮休直搖頭。
“結壇，授箓，人造經脈，義體煉氣，符咒法器，哪個不是一大筆開銷啊，要是你一個普通人都能單槍匹馬打贏他們，那他們這錢不是白花了嗎？”
“扯遠了，扯遠了。”
皮休又把頭湊得離尤星近了一些，“反正現在那些道士在城里到處找人呢，就算不關你事，你最好也是小心點。”
“我知道。”尤星又把椅子往后拉遠了一些。
“噗嘰，噗嘰，歡迎主人來到老六醬菜屋，舊時代的味道都在這里恭候主人的大駕哦。”
隨著一聲可愛甜美的女聲提示音響起，醬菜屋的門開了，皮休幾乎是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站姿便挺直了起來。
尤星也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結果這一看，他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怎么在這里撞上那家伙了……】
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全息面罩，寬松的藏藍色道袍……
現在是白天，尤星看到了更多的細節，比如那戴在雙手上的黑色手套，跟長發一起別在腦后做成發髻的長長神經束。
而那天晚上道士所用的法尺，正隨意別在他的背后，看起來像是某種做法事用的儀式道具。
皮休的反應顯然比尤星快得多，他快步走到道士的面前，將外套敞開，露出里面幾乎看不清顏色的打底衫。
這是平民面見道士時必須的禮儀，秦的儀軌總是繁多而又細致。
“仙師，歡迎光臨小店，本店的黃瓜和糖蒜最有名了，您來點？”
那個道士從一進門便盯著尤星看，直到皮休跟他打招呼了，他才伸出兩只手捏了一個手勢向他回禮。
“老板，來二斤餃子。”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冰冷而粗糙。
皮休一聽，臉上的笑容登時變得不太自然，“您要什么餡的？”
“沙琪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