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子蹲坐在折凳上，小拇指挖著耳孔，另一只手則隨著掏挖的節奏，夾著羊肉片在鍋里一上一下。

云清風皺了皺眉頭，又給自己倒了杯啤酒，跟往常一樣，先把沫子吹到地上。

夜很長，兩人相對無言，都以各自的方式打發著時間，直到葉安希悄然出現。

“喲，無名道士！”

青陽子抬頭，露出一嘴黃牙。

“啤酒還冰著呢你就已經辦完事了，好快的效率。”

說著他又用嘴巴咬開一瓶啤酒，倒了滿滿一大杯，推到葉安希的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要廢話，我很忙。”

葉安希退開幾步，將一個血淋淋的頭顱丟到了桌上。

“很好，很好。”青陽子不住點頭，又用眼神瞥向云清風，“查查看。”

云清風這會兒正吃著魚丸，聽到青陽子的要求，才依依不舍的把咬了一半的丸子吐回碗里。

“嗯，從這骨相，還有瞳孔來看，是黃書郎沒錯。”

云清風用筷子挑開那被血污和泥土沾滿的長發，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后，便將頭顱往旁邊推了推，繼續在火鍋里撈肉。

“很好，很好。無名道士，你完成了天師令指定的任務，另外，給你的那筆報酬很快會送過去。”

青陽子點頭的頻率更大了，他將手伸進褲袋里，掏出了那個象征絕對權威的天師令，朝向葉安希。

隨著一陣紅光亮起，獅子再次張開嘴巴，口中的攝像頭對著葉安希一晃，任務便告一段落了。

“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你不問我為什么要你殺這個人？也不問我這人是誰？”青陽子問道。

“一具尸體而已，沒什么好問的，知道的東西太多，于修行有害無益。”

葉安希只是冷冷地回應他，在天師令的權限結束后，她多回答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看到葉安希如此冷淡，青陽子也不以為意，任誰被強制派遣去執行那樣兇險的任務，都會有怨氣的。

或者說，看到這種冷淡到甚至有些敵意的反應，青陽子反倒放心了一些。

要是對方剛剛經歷了生死，回過頭來卻對他十分的親昵，客氣，這才會叫青陽子感到忌憚。

“話說……”

青陽子抹了一把臉，油油膩膩的手感使他有些不適，于是又在發黃的白色汗衫上擦了擦。

然后，他才鄭重地向葉安希伸出手，“你有沒有興趣成為我的關門弟子？”

云清風聽到這話，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葉安希后，又低頭夾菜。

見葉安希不回話，青陽子以為她是在考慮，于是笑呵呵地繼續說道：“怎么說呢，我明年去欽天監的話，肯定需要帶走幾個副手，但我又不想跟協會疏遠了關系。”

“因此我想在你們之中選幾個得力的干將，繼續在新鄴城的天師府中坐鎮，保一方的安寧。”

青陽子看了一眼葉安希，她仍舊不說話，甚至一動也不動，好像一尊雕像。

他又看向云清風，后者這時候正在跟一條芥藍較勁。

【我的邀請這么沒有吸引力嗎？】

憑借著在道門中多年的經營，不說新鄴城分部的年輕一代干將都出自他的門下，就是在月面都市，青陽子都是能說上話的。

他實在想不出眼前這個連道號都沒有的掛單道士，到底有什么資格和膽氣拒絕他的邀請？

要知道許多人就是把頭在他面前磕破了，青陽子也沒動那收徒弟的金口。

他苦惱地撓了撓頭皮，再抬頭時，葉安希已不見了蹤影。

“人呢？”

“早走了。”云清風嘴里塞著菜，嘟嘟囔囔道。

“走不了！在我黃杰克的手上，別說失血過多了，斷只手折條腿什么的，就是心口給人捅了個對穿，我都能救回來！”

尤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響，藥膏的味道也直往他鼻子里鉆。

但他太累了，既睜不開眼睛，也說不了話，甚至連抬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因此便只能躺著。

“黃醫師，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人知道。”

那是葉安希獨特的電子音效，冰冷而又干燥，新鄴城獨此一號。

“請您放心，仙師。”

外面傳來了手指敲擊腦殼的聲響。

“我黃杰克是個有職業道德的人，關于客人的隱私，我別說保密了，我連記都記不住，只要往這里一點，立刻就忘光光了。”

“這很好，圖靈天尊會保佑你的。”

“感謝感謝，圖靈天尊保佑世人。”

外面響起了手指點鈔票的聲音。

“仙師，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黃杰克的語調有些猶豫。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

葉安希的回答還是那樣冷酷。

“不不不，不是關于那位客人身上……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

葉安希的音量提高了一節，尤星閉著眼也能想象出，這時候她應該已經把手放到了法尺上。

“仙師您別激動！我的意思是，任何愛好都是正常且私人化的，就跟有的人喜歡養花，有的人喜歡拿根魚竿去水塘邊坐一天一樣。”

“這都是個人的喜好，別人無權評價和過問。可是作為一個醫生，我還是必須給出一點私以為是專業的意見。”

黃杰克將音量壓低了一些，顯得十分神秘。

“我知道像仙師這樣的修道之人，喜歡玩的活動肯定是比常人激烈一點的，砍個手，烤幾條腸子，在身上穿個洞那都是小事，但人體畢竟是有極限的。”

“有的人就經不起這么玩，像里面這個小哥，身板看起來挺健壯的，不也幾下就躺下了嗎？”

“所以我的建議是，給他身上裝點新奇的，耐用的東西，比如我最近剛從印度批發了一些狠貨，帶刺的，有鉤子的，分頭的，中空會滋水的……”

“哎呀！仙師，您息怒！斷了！真斷了！”

骨頭噼里啪啦作響的聲音傳來，令人一陣牙酸，尤星不由地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在外面，黃杰克的聲音也變得尖細，銳利起來。

“是我搞錯了，我該死！是我沒搞清兩位之間的角色分工，要是給仙師您裝的話，肯定不能用印度的西貝貨，我這里有來自歐羅巴的……”

“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