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路，彌漫著白霧的凌晨。

人們還在睡夢之中，這個時間點，只有狂躁的年輕人和晝伏夜出的流浪漢會出來活動。

尤星擺脫了幾個醉鬼的糾纏，來到一個流浪漢的面前。

他蹲下身，把一瓶烈酒和幾個紙袋放在身前。

“剛從缸里打出來的雙蒸，還有燒雞，鴨腸。”

在尤星的對面，坐著一個流浪漢。

他已到了中年，留著稀疏的胡須，頭發很長，卻一點都不顯得凌亂，每一根發絲都用發油梳的干凈整齊，緊貼在頭皮上。

他的衣服雖然有些舊，泛出被磨損的白，可一點臟污也沒有，合身而又干爽。

要不是他面前放著一個破破爛爛的碗，身后又堆著紙皮搭成的小房子，任誰都看不出這人是一個流浪漢。

流浪漢連頭都沒有抬，在看到酒和肉的時候，他的眼神就已牢牢釘在了上面。

沒等尤星發話，他便奪了過去，狼吞虎咽起來。

尤星并不著急，他也席地而坐，等著流浪漢吃完。

這人叫二兩金，看起來是個有些怪異的流浪漢，可皮休很多時候要找人的話，都是從他這里打聽消息的。

酒足飯飽后，二兩金才舒服地打了個飽嗝，隨手扯過一塊破布擦了擦臉和手，醉醺醺地望向尤星。

“說吧，你有什么事？”

“找你還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尋人。”

尤星先是遞過去一個紙袋，二兩金接過紙袋往里看了一眼，那里面裝著錢和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有些年紀的男人，他的臉冷酷而又飽經風霜，五官好像用刀子削出來的一般，正冷冷地看著鏡頭，好像在與他對視。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眼，那里被一顆銀色的機械義眼所取代，面對鏡頭的時候正泛著紅光，十分的詭異。

二兩金只在紙袋里看了一眼，隨后便將整個袋子塞入懷里。

“你想知道什么？”他問道。

“一切。”尤星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知道這人是誰，年齡和工作單位，住址，家里有幾個人，養的貓吃什么罐頭，睡覺的時候拖鞋會不會疊在一起，我都想知道。”

“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二兩金打了個飽嗝，像變魔術一樣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張照片。

那上面赫然也是那個男人！

只是他的裝束變了，神情也沒那么冷酷，他穿著白大褂，全息顯示的聽診器掛在脖子上，顯然是一個醫生。

“這照片，你從哪里來的？”尤星十分驚訝。

他早已聽過二兩金的大名，這人要的錢很多，但辦事的效率和結果從不叫人失望。

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完整的，不完整的，只要你提供一張照片，他就能找出那人來。

【但他什么時候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二兩金笑了笑，露出一口并不整齊的黃牙，酒氣直撲到尤星的臉上。

“有人在找你。”

“找我？”

“是的。”二兩金點點頭，“他比你早來，你是下半夜，他是上半夜來的，你們兩個是不得見的鄰居。”

“不過你們要是遇上了，自己就把問題給解決了，那也沒我什么事了。”

尤星立馬就想到了，在李澤住所里遇到的九州會那兩個人。

但當時他正戴著仿生人皮面具，沒有理由會被認出才是。

“放心吧，他沒有你的任何信息。”二兩金不耐煩地搖了搖頭，“這張照片是他留下的。”

“他還說……”二兩金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紙條，“如果有人拿著照片上的人來找我，就把這張紙條給他。”

“喏，現在我把紙條交給你了。”

二兩金把紙條在尤星面前拱了拱，示意他收下。

尤星將紙條接過，那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

見他拿過了紙條，二兩金倒頭便睡，將毯子蓋在了自己的頭上。

“好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們的事情我們已經完結了，接下來有什么糾葛你們自己解決吧。”

尤星還想說點什么，二兩金已經發出了呼嚕聲，顯然關于那人的信息，他是一個字都不會透露的。

無奈，他只能再掏出幾張鈔票，在二兩金鼻子處搖了搖。

“還有一個問題，跟那人沒關系的，九州會，到底是什么來頭，我似乎沒有在道上聽說過。”

二兩金鼻子猛嗅了幾下，似乎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毯子里悄無聲息伸出一只手，將鈔票扯了進去。

“誰要是跟你提這個就有鬼了。”二兩金在毯子里嘟嘟囔囔，“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反正你是惹上了一個不得了的對頭啊。”

【說得好像我現在招惹的人，哪個是得了的家伙一樣？】

二兩金的話語并不能在尤星心中掀起什么波瀾。

“那些家伙啊，是極惡的兇徒，官府只要抓到他們，甚至可以不經審判，直接處死，你說他們是什么人？”

“是……叛軍？”

尤星小心翼翼吐出了這兩個字眼，在大秦帝國，這個話題確實是不能提及的，充滿了禁忌，還有難以預測的風險。

二兩金沒有答話，只是從毯子里探出一只眼睛，冷冷地看著他，算是默認了。

“他們確實算是麻煩的人物。”尤星喃喃道。

“能招惹上這種麻煩的人，你是不是也應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二兩金的眼神怪異。

“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二兩金把頭重新鉆進毯子里，“沒什么事就趕快走，別妨礙我睡覺。”

“請你把那兩張照片給我吧。”

“喏，放這里了。”

二兩金將照片從毯子的一角往外推了推。

尤星將紙條和照片收進口袋里，轉身便消失在了茫茫白霧中。

聽到他腳步聲遠了，二兩金才重新探出頭來，手在口袋里摸了摸那厚度一樣的兩個紙袋，滿意地打了個酒嗝。

“兩幫狠人伺候我一個，咱今天是走了什么運啊？”

二兩金從毯子里拿出了一個好像照相機的東西。

“不過，這兩方都是麻煩人物，跟他們打交道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他調整了一下姿態，將頭舒舒服服地放在枕頭上。

這才按下按鍵，隨著一陣白光，二兩金瞬間失去意識，睡了過去。

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關于今夜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