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心素和顏思齊的想法很統一，他們在親眼見證了海警船的實力之后，基本上就不打算拿自己的身價去拼搏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今天召集這么多家族后輩其實就是為了統一思想，二人很清楚自家年輕人里一直不缺少野心家，更不缺少那些習慣海盜行為的人。

只講道理不給甜棗也是不行的，兩個老江湖對視一眼，很快許心素就開口說道：“之遠，那個兌換唐人紙幣的小家伙你要多多關注，都是年輕人，多個朋友多條路。既然決定了要上唐人這艘大船，該下注的時候可就不能吝嗇了。”

許之遠還有點不滿自己老爹和叔叔對于唐人的態度，可畢竟家中還是長輩說了算，他對這件事無能為力，所以只能敷衍的對著自己老爹拱了拱手道：“是，兒子知道了。”

許心素對自己這個兒子敷衍的態度十分不滿，皺著眉忍不住呵斥一句：“沒眼力的東西，你小子是不是還想著干那海盜的買賣？真當老子瞎了眼，幾十年的閱歷不及你個小娃娃不成？”

許之遠可不敢當面頂罪，趕忙又是拱手道：“兒子不敢，只是兒子差人打聽過那小子，無非是泉州碼頭上一個扛包的，沒什么跟腳，聽說是攀附上了兩個唐人。爹，您要真對那個兌換紙幣的生意感興趣，咱們家出手拿過來就是了，那小子才能給唐人幾個錢。”

許心素怒極而笑道：“是嗎？你倒是說說，為父為什么想要那生意？你又打算如何從那個小子手里拿過來？”

許之遠沒有看一旁給他眨眼的顏浩，反倒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紙幣確實是個好東西，不說這唐人的紙幣可以用來購買他們產量少的商品。就是那紙幣本身的做工也堪稱是精品了，咱們家上次送去南京和蘇州的那批紙幣已經傳開了，下面人跟我說，南京城那些官老爺們很喜歡，送禮拿來也方便，價格一直在漲。”

許心素不置可否的盯著自己的兒子，而許之遠卻看出了父親眼中似有鼓勵的意味，當即便繼續說道：“那個倒騰紙幣的小子不過是從那些勞工身上兌換而已，這渠道誰的拳頭大就是誰的，咱們給那工地的唐人管事多送一些，想來人家不會介意這生意交給誰來做。”

“至于那個爛槍林，聽說也是跟唐人的大人物有些關系，他不是管著唐人賣房子的生意么，咱們出錢從他那里多買幾套房子，再給他送一些，我想只要錢給的足夠，讓他換一個辦事的應該沒問題。”

沒等許心素開口，一旁的顏思齊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之遠，你小子再好好想想，真要是這么容易，我老顏會放著這門生意不做？還是你覺得你老子看不出這里面的門道？”

許心素沒有開口，反倒是眼神希冀的看著自己兒子。他有點不甘心，哪怕身邊人和他自己都看出了自己這個兒子腦子差點，可終究還是自己的嫡長子，他很希望兒子能在顏思齊如此提醒下想通這其中的道理，哪怕這是有人提醒，終究說明自己的兒子不太笨，自己也不至于放棄這個嫡長子。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許之遠不僅沒有聽出顏思齊的提醒，甚至嘴角不經意間還透露出了一絲不屑，哪怕只是一瞬間，兩個老江湖也捕捉到了那一絲不屑。

“顏伯父，這紙幣或許搶手，可中間過手的利潤終究有限。對咱們海商來說還能算是必需品，畢竟咱們要買唐人的緊俏商品。可是對于江南那些士紳官僚來說，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種銀票的替代品而已，利益不大，所以自然不值得伯父和父親關注。”

不死心的許心素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你當真覺得只用錢財就能從那個小子手里奪走這門生意？或者說，你真以為那兩個唐人會把這門生意給你做？”

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幾下，許之遠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身邊的顏浩。見對方沖著自己連連眨眼，分明就是小時候二人之間的暗號，他立刻就明白了顏浩的意思。

可明白了并不代表許之遠愿意聽從，尤其是最近幾年，隨著許之遠參與家中生意的經營，他是越發覺得自己父親和兩位叔叔老了，野心小了，很多明明可以賺錢的事情他們卻會顧慮再三而錯失良機。

所以這會兒的許之遠急于證明自己，他是聽說過一些關于自己的風評，也知道家中幾個‘兄弟’沒少收買家中管事在自己父親耳邊吹風。

那些說他沒能力的，說他喜歡冒險的說辭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想證明自己，也想以此盡快讓家里那些兄弟死心。

“父親，兒子覺得問題不大。唐人做這種事情無非就是為了牟利而已，他們那個什么管委會只給商人辦事，大多數唐人都在經商牟利，律法規章都不曾制定，商稅和關稅卻是沒少收。這樣一群商人組成的官府，兒子以為完全可以用商人的手段來辦事，多給錢財肯定能拿過來的。”

顏浩作為旁觀者看的很明白，他意識到了這里面有兩個長輩考校的意思。盡管他不清楚真正的答案，而且他也和許之遠有著一樣的想法，可他從兩位長輩的臉上看到了不滿和失望，所以他忍不住替自己好兄弟搶白了一句。

“二位叔伯可是擔心唐人不滿？之遠兄只是說有這個想法而已，真要操作的時候，咱們完全可以留下那個小子。這件事咱們可以不賺錢，但控制那個小子把這個兌換渠道掌握了，對咱們終究還是有幫助的。更何況我們也需要和唐人聯絡關系，借著那小子的關系與兩個唐人接觸一下，這也很正常吧！”

顏思齊不滿的瞪了自己侄子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再開口。他倒不是認可了自己侄子的話，而是單純不想刺激自己的兄弟，畢竟他和自兄弟一樣，對兩家的后輩都很失望。

許心素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隨即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啊！做事要往深處想，多想想總是沒錯的。”

看著院子里大多數后輩都是一臉不解，其中還有很多人對此有些不滿，許心素只能耐著性子說道：“唐人不拒絕和我們做生意，而且很多生意都愿意和我們一起分享，他們連自己的生意都能出讓股份給我們，你們就沒想過為什么這紙幣兌換的生意他們沒有拿出來嗎？”

顏思齊也嘆了口氣補充道：“不止如此啊！我聽說那小子才換了一個月的紙幣，那爛槍林就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那小子和那小子的人都招到衙門里去了，人家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唐人衙門的捕快，這事你們就沒多想想是什么原因嗎？”

許之遠皺了皺眉，被自家老爹和伯父這么一提醒，他倒是真覺得這里面可能有點什么說法，或者說臺南這些唐人或許真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事不太可能。畢竟紙幣兌換沒有多少利潤，對于那個窮小子來說確實算是發財，可是對于他們這種走海的海商來說，這種生意的利潤真的算是可有可無了。

想到唐人連這么點小錢都不放過，許之遠有些不屑的說道：“伯父，父親，我聽說那兩個唐人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賺點小錢養家糊口罷了。這點小錢都肯賺，咱們多給點收買起來不會有多難。”

許心素苦笑，隨即閉著眼睛說道：“小人物？呵呵！你說那兩個唐人是小人物？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什么樣的人物才算大人物？”

許之遠沒在意自己父親的語氣，隨口回了一句：“最起碼也得是他們那個管委會的委員吧！我聽說他們有十三個委員呢，該是和大明泉州府的官老爺一樣吧！按照大明的規制來說，那個叫余鵬的無非就是小吏，那個爛槍林充其量是個捕頭，這等小人物給些錢財就能收買，咱們家也不是沒做過。”

許心素沒有再開口，看那姿態似乎是不想說話。倒是一旁的顏思齊終究有些不忍，耐著性子開口說道：“賢侄，那兩個唐人可不是小人物啊！那個余鵬一個人管著所有勞工，按照咱們這邊統計的結果來看，他手里勞工就管著五千多人，那可不是小人物啊！”

許之遠對于顏思齊的說法并不買賬，按照他的認知來說，大明招募勞役的時候也是一群小吏在管，真正的官員是不會參與這種事的，所以他依舊認定了那個余鵬只是個小吏。

看出了他的不屑，顏思齊繼續說道：“那個爛槍林更不是小人物了，我可是聽說那個什么房地產開發公司就是他的，里面有股份的都是唐人管委會的大官，咱們家也是入了股的，就這關系，你覺得他會是個小人物。”

不等許之遠回應，顏思齊又道：“那天打完仗之后，是那個爛槍林在港口廣場開那個什么發布會，他這行為可是代表了唐人的官府，而且我當時一直沒有離開碼頭，可是親眼看見他和兩個唐人大官一起上了大船，人家三人在大船上說說笑笑，可是一點看不出來上下尊卑，要說那關系，我看著更像是朋友兄弟，就像我和你父親還有你李伯父一樣，你說這樣的關系，他還能是什么小人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