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若望并沒有從現場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這種沉默又何嘗就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呢！

加夫里爾船長的沉默中帶有了曖昧的氣氛，就好像他目光中難以隱藏的金幣一樣，無聲的才是最為關鍵的。

西班牙領事并不希望過多的事情被宣傳出去，更何況他也對傳教士抱有一定的審慎態度，倒不是說傳教士真的會泄密，而是以他對傳教士的了解來說，很多人為了傳教會把大量知識和信息當成誘餌，因為缺少國家認知，所以對于人家傳教士來說，并沒有出賣國家的概念。

加夫里爾船長看出了在場眾人的態度，所以他趕忙轉變話題說道：“傳教士先生，今天邀請您來這里其實還是希望能和您提前溝通一下，我們很清楚歐洲的技術水平是什么樣的，而剛好許多明國人對此并沒有什么概念，所以我們希望您能站在歐洲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在您傳教的過程中能夠邀請更多明國人幫助我們獲取唐人的技術。”

湯若望對此不置可否，這種操作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跟他提起，甚至很多傳教士同行也有相同的行為和想法，而這樣的行為不僅不會有人譴責，甚至在大多數歐洲人看來，這算是一種成功。

加夫里爾直入主題道：“阿姆斯特丹需要最新的造船技術，我們希望制造鋼鐵船只的技術和那種動力裝置的技術能夠在阿姆斯特丹的股票交易所上市，或者如果這一點很難做到的話，排水量超過三千噸的風帆船制造技術也能在阿姆斯特丹賣出個好價錢來。”

西班牙領事趕忙插嘴說道：“武器，那些槍械或者那門神奇的火炮，無論是實物還是技術都可以。哦！對了，唐人還有一種鋼鐵炮車，西班牙愿意用美洲部分土地或白銀來支持教會。”

巴波沙有些為難，他可給不出這么優厚的回報，但他不得不開口，哪怕明知道沒有什么希望，他還是說了一句：“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或許會對教會有用，我們也可以籌集資金來自持教會。”

湯若望想了想并沒有拒絕眼前三個國家的代表，說起來他對此有所準備，或者說他也從同行那里聽說了一點明國人的情況。

按照歐洲人的邏輯來說，明國人自己不重視技術，那么無論采取什么樣的手段獲取這些技術都沒有道德壓力，或者說他們教會并不介意傳教士在這方面獲利，只要大部分收入能交給教會支配就行。

點了點頭，湯若望笑道：“我會嘗試的，當然，這個過程中還是需要諸位的合作幫助才行，畢竟這里并不是歐洲，無論是教會也好，諸位的國家也罷，我們在這里的力量終究還是很有限的。”

眾人紛紛點頭，倒是對于這種合作很有默契，很明顯這種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此之間都知道合作到什么樣的程度才符合大家的利益。

加夫里爾船長笑道：“巴達維亞給我的回信內容很簡單，我們東印度公司計劃在亞洲區域內與唐人建立長久貿易合作，甚至不惜動用武力扶持唐人的臺南自由貿易港，這一點上我再次鄭重的通告諸位，至少在武力威脅和唐人地位方面，東印度公司不會有所改變。”

巴波沙船長點了點頭：“葡萄牙也是這個態度，盡管臺南自由貿易開通影響了我們在濠鏡的生意，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里的規模遠不是濠鏡能夠比擬的，所以在貿易收入方面葡萄牙也不準許有人蓄意破壞這個難得的環境。”

湯若望忍不住插嘴問道：“為了利益，我能理解貴方的想法。但我還是希望知道關于唐人向外擴張問題的態度，我是指各國如何看點唐人擴張，又準備如何解決可能出現的唐人與各方矛盾的問題。”

加夫里爾船長笑道：“除了巴達維亞之外，亞洲地區東印度公司暫時沒有擴張想法，當然，香料群島也是一樣。除了上述兩個地點之外，我們是支持唐人對外擴張的，畢竟他們的擴張是可控的，如果能支持他們與明國發生沖突，甚至上升到戰爭層面，我想阿姆斯特丹會有很多人愿意購買戰爭債券，而我們東印度公司將會成為戰爭債券的代理商。”

湯若望有些愕然，他很清楚荷蘭人對商業的追求，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荷蘭人會做到這個地步。

在歐洲販賣戰爭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亞洲這邊明顯與歐洲有著很大的差異，目前為止湯若望還不了解亞洲，所以這個話題他沒辦法繼續開口。

巴波沙船長也說道：“有情報顯示唐人與明國人達成了秘密協議，具體內容還不清楚，但是可以確定他們已經和大明的地方勢力有所接觸，并且在舟山問題上達成了利益同盟。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唐人的下一步擴張方向一定會有明國人的支持，所以方向大概率會是北方，琉球和倭國的可能性最高。”

加夫里爾船長點了點頭：“沒錯，我的同伴告訴我，李旦家族最近在平戶地區的動作很頻繁，他們甚至安排了小商船去長崎貿易。這很明顯說了李旦家族背后的松浦家要與島津家有所沖突，或者李旦家族聯合平戶的松浦家族要對島津家開戰也是有可能的，這難免讓我想到了唐人的進攻方向。”

西班牙領事對此的情報明顯有些不足，所以他忍不住說了一句：“島津家族可不是小家族，沒有強大勢力的支持，李旦和松浦家不會有這種想法，能確定唐人會用什么樣的方式嗎？”

加夫里爾笑道：“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因為唐人那位劉將軍最近在聯系我們的船只，他計劃租用我們的武裝商船對他的部隊進行遠洋投送訓練，第一步就是運輸他的部隊在舟山群島之間進行登島訓練，很明顯這意味著他們有武裝力量投送的想法。”

巴波沙船長也說道：“唐人火槍的列裝速度在加快，他們統一標準的燧發槍正在加速投入到部隊中去，那家私人兵工廠的火繩槍之前還試圖與我們達成銷售合作，最近幾天他們的談判代表也停止了這項合作，這說明唐人很可能會采取招募士兵的方式直接參與作戰。”

湯若望搖了搖頭道：“抱歉諸位，我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些問題啊！唐人的技術很先進，他們的很多理念在我眼中也很先進，根據諸位對他們保密的看法來說，很明顯他們在保密方面做的很好，至少目前為止大家還沒能接觸到他們的先進技術，我說的沒錯吧！”

加夫里爾船長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說道：“你是說這些消息都是唐人故意釋放出來的？他們在把對外戰爭的消息釋放給我們，這是為了看我們的態度？還是他們有其他想法？”

湯若望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畢竟我昨天才來到這里，對于唐人并不了解。可是這很明顯不是嗎？”

西班牙領事點了點頭：“是的，很明顯，可我們卻忽視了。唐人那個管委會開會的事情大家很容易知道，可偏偏沒有什么消息傳出來，我們只是通過唐人的一些行為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著那些明國人、倭國人甚至朝鮮人也都會有同樣的想法呢？”

巴波沙船長皺了皺眉：“這么做是為什么？提前讓對手知道自己的準備，然后讓對手準備的更加充分？我沒看出來這樣做會有什么好處啊！難不成他們準備消耗一些他們自己從明國招募來的士兵？”

加夫里爾船長搖了搖頭：“很明顯唐人不會做那么傻的事情，他們那個將軍為了維護自己那些士兵訓練不足的狀態，甚至在登陸后強令士兵列隊，這說明唐人還是很注重他們的武力問題的。”

“一場海戰讓唐人成了海戰方面難以抵擋的力量，我相信唐人的陸軍也會有這種想法，畢竟他們的人數太少了，所以他們需要強大的形象來維持他們的自身安全。”

巴波沙船長搖頭道：“這就更說不通了？難不成唐人準備再次啟用他們那些強大的武器，用另一場碾壓式的戰爭來震懾我們？”

加夫里爾船長想了想說道：“或許唐人會預料到我們的反應，當然，他們也有可能同樣預料到了明國人的反應。”

西班牙領事是陸軍上尉出身，所以這一刻他的反應最快，當即就開口說道：“加夫里爾船長，你這里有地圖嗎？我是說倭國的地圖，或者那個琉球王國的地圖。”

地圖在當前時代算是高度機密的東西，加夫里爾船長微微錯愕，但很明顯他看出了對方眼神并不是為了窺視自己這邊的秘密，所以他趕忙示意仆從去他的房間里把他經常用到的那份地圖拿了過來。

沒有人計較加夫里爾船長的地圖是否隱藏了什么航線秘密，地圖展開后西班牙領事很快就找到了琉球和倭國，隨即便指了指長崎的位置說道：“我們三家、明國人、或許還會有朝鮮人、李旦集團、松浦家族，這么多勢力都在唐人的預計中，那么島津家族同樣也會收到一些信息，也就是說，這意味著還未開戰島津家族就已經意識到了他們要面對的是何等強大的對手。”

加夫里爾船長看了一眼長崎的方向，隨即眼前一亮說道：“我懂了，明國人說的以勢壓人對嗎？制造輿論讓對手知道敵人有多么強大，那么從島津家族的角度來說，無論是放棄琉球利益固守本土，還是妄圖集結兵力在琉球與唐人決戰，都意味著他們只能做出二選一，而無法集中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