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演出,就像昨晚約定的那樣,嚴巧巧也來到現場,只為支持于承藝。
而她的心情,也和其他的戲迷一樣,從滿懷期待,一下子跌落到萬念俱灰。
她感到失落,但她馬上想到,她一個觀眾尚且如此,那身為當事人的于承藝,不是更失落嗎!
嚴巧巧第一時間,便想到哥哥需要安慰。
打開手機,選擇被她置頂的聊天框。
正思考輸入什么話語好,昨晚的聊天記錄,一下子映入眼簾。
回想起昨晚的話,她一咬牙,離開了座位,偷偷溜入后臺。
可是,馮家班可是家大戲園,光后臺就不小呢。
她想找于承藝,可他在哪間房間呢?
便在后臺瞎轉起來,并憑感覺推開了一扇門。
映入眼簾的,是個落寞的男子,正在自暴自棄呢。
于承藝也被開門聲驚動,抬頭望去,卻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巧巧……你怎么在這里?”
“你不想見到我嗎?”
“沒有,只是,你又不是演員,怎么會出現在后臺呢?”
“我猜你心情肯定不好,就想當面來安慰你,便溜進后臺,果然啊,看你這愁眉苦臉,就知我沒有猜錯。”
于承藝回想起那天自己就是溜進蘊豐戲園后臺的,嚴巧巧能溜進這里,也不足為奇。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這間房間,要知道,這是專門給我安排的休息室,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
“直覺,”嚴巧巧理所當然地說。
“難咱倆還真是心有靈犀啊,”于承藝苦中做笑。
嚴巧巧徑直坐在于承藝的身邊,望著他插在一起的雙手,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把他的手分開,自己一手牽住一只。
溫柔地說:“現在,很失落吧。”
于承藝堅強地說:“沒有,不失落,勝敗乃兵家常事。”
“喏喏喏,怎么能騙我呢,跟我說實話。”
于承藝望著嚴巧巧,雙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咱們是朋友吧。”
于承藝點點頭:“嗯。”
“昨晚你說過,朋友,就是要患難與共,如今我來了,你卻不愿與我分擔。”
于承藝回想起昨晚的畫面:“你都記得?”
“你說的話,我當然記得!”
“謝謝你!”
嚴巧巧揚起頭:“哼!不客氣,那么,現在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難過了吧。”
于承藝沉思良久,才道:“我……可能要輸了。”
“不是還沒結束嗎?”
“我知道的,我贏不了了……”
“你心甘嗎?”
“……”
“你想輸嗎?”
于承藝抬起眼,與嚴巧巧對視了一番,又沉了下去:“不想。”
“所以,你難過嗎?”
又是許久的沉默,隨后才有微弱的一聲:“嗯。”
“那就難過吧。”
于承藝聞言,感覺有些奇怪:“你不是要安慰你嗎?”
嚴巧巧微笑著說:“為什么要安慰呢,如果你只剩下失敗這一個結果了,那你的確應該難過,你也有權利難過。”
“我們不是朋友嗎?”
“是啊,正是因為我是朋友,在你開心時,我不可以奪走你的喜悅,在你難過時,我同樣不能奪走你的悲傷,所有的情緒都是屬于你的,這樣才是完整的你。作為朋友,我僅陪在你身邊,為你喜而喜,為你悲而悲。”
這一瞬間,于承藝無比感動,內心涌現莫名的溫暖。
“謝謝你。”
“嗯。”
兩人眼神交互在一起,呼吸逐漸同步,靈魂逐漸靠近,似在尋找,一種升華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兩人松開雙手,坐得端正。
于承藝說:“請進。”
來訪者推開門,原來是曲恬。
曲恬面對房間內意料之外的女人,不禁眉頭微皺。
“承藝,她是誰?”
“我的……朋、朋友!”
曲恬對著嚴巧巧打量了一陣,才對于承藝說:“承藝,我有話想和你講。”
嚴巧巧很識趣的站起身來:“我這就走。”
兩人擦肩而過時,眼神不小心產生了碰撞。
卻就是那一瞬間,一方是功德五雷劫,對上了罪業三昧火,激起了入腑穿竅風。
于承藝不禁冷汗直冒,連悲傷都不顧得了。
待房間里只剩下他和曲恬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恬姐,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
“哪里的話,恬姐能找我,我修八輩子福呢。”
“油嘴滑舌,”曲恬白了他一眼,又盯著他的臉看了一陣,“方才在候場室見你臉上比寡婦還悲呢,現在看,卻也沒么喪呢。”
于承藝撓撓頭:“呵呵,剛才我朋友安慰了我一番。”
“嗯,”曲恬才不想搭理這句話呢,“對了,在舞臺上,做好自己就行。”
“當然,我一直就是這么做的。”
“那就好,別背太多壓力。”
于承藝,沉默了一陣:“恬姐,對不起,我可能要輸了。”
“我剛跟你說別背壓力,怎么現在就和我道起歉來。”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大概率會輸的。”
“輸就輸嘛,有什么關系。”
“可是,我一旦輸了,影響的可是園子的名聲,咱們園子幾十號人,可是好不容易打響的招牌。”
“園子本就因你而盛,就算因你而衰,也沒人可以指責了,你無需背負包袱。”
“但萬一園子倒了,恬姐,你怎么辦。”
曲恬彈了一下于承藝的額頭:“我怎么辦?不就倒家園子嘛,這點錢,我還是賠得起的,不要小瞧了我。”
“可是,這也是你的心血,你和我說過,你熱愛京劇,但是,卻不能親自觸碰它,所以才創辦的園子,所以,園子背負著你的夢想,而我關系著園子的存亡,我也就背負了你的夢想。”
曲恬又彈了他一下。
“哎呦!”
于承藝忍不住喊了出來,從音量就能聽得出了,這是曲恬憤怒的一擊。
“沒有誰能背負別人的夢想,承藝,”曲恬認真地說,“你說的那些不假,可是,并非園子背負我的夢想,而是園子成了我的夢想。若是如你所說,你背負了我的夢想,那我的夢想也不再是園子,而是變成你了。但我們認識不過兩個多月,你又怎么會是我的夢想呢?”
于承藝聞言,不知如何辯駁。
“所以,你沒有背負任何東西,你也背負不了。那么,你面對的演出,只是你自己的演出而已,你不需要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物負責。既然只是自己的事情,那何必關心成敗呢,何必不享受做自己的快樂呢。”
于承藝聞言,感覺心中有塊石頭落地了。
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背負著這么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身心無比輕松。
再次睜開眼,視野里全是曲恬的樣子。
“謝謝你,恬姐。”
曲恬只是一笑,瞇起眼,直到只裝得下面前的這個男人……